
第6章 陆天拜师
暮色如墨,将清平村染成水墨画中的剪影。陆小七蹲在灶台边添柴火,火星子溅到手背时,窗外的雪粒子正裹着北风扑进窗棂。她缩了缩脖子,听见院外传来蓑衣摩擦柴门的声响,陆离腰间的斧头还沾着新鲜的松脂,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这就是你说的...“陆离的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迟疑。小七慌忙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柴,火星子噼啪炸开,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斑。灶台上的粗陶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蒸腾的水汽模糊了窗纸上的冰花。
“爹!“门帘被撞得哗啦作响,十四五岁的少年旋风般卷进来,靛蓝棉袍下摆还沾着河冰碴子。陆天灰蓝色的瞳孔在暮色中忽闪,看见缩在灶台后的小七时,话头突然哽在喉头。他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像极了屋檐下垂着的冰棱。
“陆天哥哥好。“小七怯生生地打招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麦草蜻蜓。那只草编的蜻蜓翅膀已经有些发蔫,却仍是她最珍贵的玩具。
少年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听说你会编草虫?能教我吗?“不等回答,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掏出个雪兔子,胡萝卜眼睛在昏暗中泛着红光,“这个送你,我们村东头的老柳树洞能藏秘密。“雪兔子的耳朵被体温融化出细微的水珠,顺着胡萝卜滚落,在少年掌心凝成冰晶。
苏瑶笑着拍他后脑勺:“臭小子,净说胡话。“她系着靛青色围裙,鬓角还沾着面粉,转身时银镯子在火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案板上的面团还留着新鲜的掌印,蒸笼里飘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泪痣。
陆离转身时,腰间酒葫芦晃出细碎的声响:“我去村头老张家打点酒。“他的脚步声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很快消失在暮色中。柴门开合间,带起一阵风雪,将灶膛里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歪。
清平村的炊烟袅袅升起时,陆小七正蹲在柴垛边数蚂蚁。苏瑶的儿子陆天突然从灶房冲出来,手里挥舞着半块烤糊的红薯:“小七快看!娘说这是给你的接风宴!“少年的粗布棉袄沾着面粉,鼻尖还蹭着炭灰,像只偷喝了蜂蜜的小熊。
陆小七刚要伸手接,柴门“吱呀“被推开,扛着锄头的陆离大步流星跨进来,腰间酒葫芦晃得叮当响:“兔崽子又偷吃!“他络腮胡上挂着冰碴,裤脚还沾着溪边的泥浆,整个人带着北风的凛冽气息。
陆天立刻把红薯藏到背后,陆离却突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串冰糖葫芦:“给小七的。“竹枝上的山楂裹着琥珀色糖衣,在夕阳下亮晶晶的,映得小七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糖衣上凝结的糖霜在冷空气中发出细微的脆响,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小七攥着糖葫芦,突然想起寒肃的松子糖。糖纸还带着体温,可他转身就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腰间铜铃清脆的声响。此刻冰糖葫芦的酸甜在舌尖化开,混着记忆里松子的醇香,竟品出几分苦涩。
苏瑶系着围裙从灶房探出头:“小七快来,尝尝你陆叔钓的鲫鱼汤!“土炕上摆着粗陶碗,乳白的鱼汤里浮着嫩绿的葱花。陆离夹了块鱼腹肉放进她碗里,陆天却在对面挤眉弄眼。小七低头咬了口鱼肉,突然被什么硌到牙——是枚铜钱。
“哈哈!“陆天拍着桌子大笑,“爹说吃到铜钱的人要承包三天洗碗!“他笑得前仰后合,打翻了桌上的粗陶罐,清水泼在青砖地上,映出晃动的烛火。
陆离抹了把络腮胡:“臭小子就会耍滑头。“却在小七要掏铜钱时按住她手背,掌心的茧子蹭得她发痒,“留着买糖人。“他的手掌布满裂口,是常年握斧头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像老树皮般温暖。
饭后陆天神秘兮兮把她拉到后院,月光下的枣树枝桠间,悬着个用竹篾编的蝈蝈笼。“这是我去年编的,“少年挠头,耳尖在月光下微微发红,“送给你。“蝈蝈突然振翅,清亮的叫声惊飞宿鸦,翅膀上的月光碎成银粉洒在雪地上。
陆小七摸出怀里的麦草蜻蜓:“我送你这个。“两双手在月光下交换礼物,陆天的手掌比她大两倍,却小心翼翼接过那只脆弱的草编。他的指尖沾着松脂,在月光下泛着淡黄的光,像极了寒肃留给她的松子糖。
第二日清晨,陆天带着小七去村东头堆雪人。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烤得焦香的山雀:“趁热吃,我爹昨天在后山套的。“山雀的羽毛还带着烟火气,油脂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融出深色的斑点。
小七啃着山雀肉,看见陆离正蹲在溪边砸冰捕鱼。他突然孩子气地将冰块抛向空中,冰棱碎成水晶雨,惊起芦苇丛里的水鸟。
“爹又犯傻了。“陆天笑着摇头,突然攥紧小七的手腕,“不过你别怕,要是他敢凶你,我就用弹弓射他酒葫芦。“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
小七点点头,掌心还残留着糖葫芦的甜。她望着远处的炊烟,突然觉得这个被白雪覆盖的村庄,或许真的能成为她的家。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云霞相接,仿佛在天地间织就一张温柔的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直至惊蛰那日。
王婆子的三名手下乘着夜色潜入清平村,他们蒙着青面,腰间别着淬毒飞针。陆小七踮脚要摘屋檐下的冰棱,忽闻屋脊传来瓦片碎裂声。三道黑影如夜枭般掠过,寒光直指晾衣绳上的苏瑶。
“小心!“陆离的铁棍破空声惊起檐角积雪。为首刺客的雁翎刀裹着红绸劈来,刀风刮过苏瑶耳畔,将她鬓边碎发削成雪絮。苏瑶的柳叶镖破空而至,却被第二名刺客的青铜锁链缠住,药粉撒在雪地上腾起青烟。锁链上的倒刺勾住了她的银镯子,在月光下划出刺目的火花。
陆天抄起柴刀冲过去,却被震得虎口发麻——那刺客的刀竟嵌着精钢锯齿。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槐树上,积雪簌簌落下。树皮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扭曲变形,仿佛某种古老的符咒在显现。
“好胆!“陆离的铁棍扫出漫天棍影。第三名刺客突然甩出淬毒飞针,月光下银针泛着幽蓝,直取陆小七面门。寒肃的剑穗铜铃骤响时,冰棱已将其钉在槐树上。冰棱穿透刺客掌心的瞬间,寒肃的剑气在雪地上划出蛛网般的裂痕。
“寒大侠!“陆天的眼睛亮起来。寒肃却看也不看他,剑尖直取第二名刺客咽喉。锁链裹挟着药粉袭来,寒肃旋身时大氅卷起满地碎冰,将毒烟挡在三尺之外。他的白发在夜风中飞舞,如同寒冬里最后的一片雪花。
“老寒小心!“陆离的铁棍扫向偷袭者后心。寒肃突然屈指一弹,冰棱穿透刺客掌心,雁翎刀当啷落地。那刺客惨叫着后退,却被陆离一棍扫断膝盖,骨裂声在雪夜里格外刺耳。血花在雪地上绽开,将月光染成诡异的红色。
最后一名刺客突然扑向陆小七,寒光映出他狰狞的笑脸。陆天想也不想扑过去,后背顿时绽开血花。寒肃的剑穗铜铃骤响,冰棱贯穿刺客咽喉时,陆离的铁棍也砸在他天灵盖上。鲜血溅在小七的草编蜻蜓上,将翅膀染成暗红。
“天儿!“苏瑶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血光。陆天却咧嘴笑:“娘别担心,小七没事就好。“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血浸透了靛蓝棉袍,在雪地上开出朵朵红梅。血珠落在冰面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诉说某种誓言。
寒肃蹲下身,指尖抚过少年伤口:“伤得虽重,好在没伤到要害。“他解下腰间药瓶,倒出两粒丹药,“内服外敷,七日可愈。“丹药泛着柔和的荧光,在月光下如同两颗坠落的星辰。
陆离突然抱拳:“多谢寒大侠救命之恩。“寒肃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缩在墙角的陆小七:“丫头...“他的声音罕见地颤抖,霜白长发垂落遮住表情。
小七攥着草编蜻蜓飞奔着跑向寒肃,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半块化了的松子糖:“大叔,这个还给你...“糖块已经有些融化,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如同凝固的血泪。
寒肃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接过糖块,霜白长发垂落遮住表情:“留着吧,下次见面给你带银铃绣鞋。“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小七的手背,带着雪水的凉意。
陆天养伤期间,寒肃每隔三日便来送药。少年躺在藤椅上,看着寒肃舞剑时卷起的雪浪,眼中满是向往。剑光如雪,将周围的积雪削成细碎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寒大侠,“某日落雪初晴,陆天突然开口,“您收我为徒吧!“他挣扎着要起身,却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苏瑶在一旁抹泪,银镯子叮当作响。
寒肃的剑穗铜铃骤然静止。他看着少年缠着纱布的手,突然将剑鞘插入雪地:“想学剑?先扛这柄剑绕村跑十圈。“剑鞘比陆天还要高出半头,木质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
陆天咬着牙扛起剑鞘,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挪动。陆小七抱着暖手炉跟在旁边,数到第七圈时,少年突然摔倒在忍冬花丛中。忍冬花在雪中绽放,红白相间的花瓣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仿佛某种预兆。
“不学了!“陆天扔了剑鞘,“这根本不是人练的!“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布满汗珠,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寒肃却转身离去:“明日卯时,剑在老地方。“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如同刻在雪地上的符咒。
次日清晨,陆小七拽着哈欠连天的陆天来到溪边。寒肃正在舞剑,剑气所过之处,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晨光中的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将寒肃的身影映得如同神明。
“看好了。“寒肃突然将剑抛向空中,冰棱骤然凝聚成剑,万剑齐发时,对岸的老槐树应声而倒。剑雨过后,老槐树的年轮暴露在晨光中,每一圈都记载着岁月的沧桑。
陆天的眼睛瞪得滚圆。寒肃收剑入鞘:“想学这招,先练三年扎马步。“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学!“陆天立刻盘膝坐下,摆出个歪歪扭扭的桩功。寒肃正要开口,陆小七突然把草编蜻蜓放在他掌心:“大叔,这个送你。“蜻蜓的翅膀上还沾着昨日的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寒肃望着那只在风雪中摇晃的草蜻蜓,霜白长发被晨风掀起半幅。他忽然解下腰间钱袋,里面躺着枚银铃绣鞋的鞋扣:“本来想等你...“鞋扣上的银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剑穗上的铜铃应和。
小七踮脚将鞋扣系在他剑穗上,铜铃与银铃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寒肃突然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忍冬花瓣:“陆家小子,明日开始,卯时溪边。“花瓣在他掌心融化,变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
陆天欢呼着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陆小七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突然发现掌心躺着粒松子糖,在朝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糖块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如同寒肃留在她记忆中的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