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崩塌的时刻
川上恶鬼第一次变得不再冷静。
他连忙抓起一把工牌砸向炉火，焚烧炉的震颤才终于得以压制。
反抗的灵魂已经极大程度冲击了这片由大诡独自维持的小天地。
浅川烛没有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当即便犹如一道利箭朝焚烧炉冲来。
然而，刚跑到一半，吉田太郎残缺的身体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休想过去！”
吉田太郎大声怒吼着，以此为自己加油鼓劲，随即他不顾一切地向浅川烛，笨拙地挥动拳头。
他的拳头砸在浅川烛胸膛时，发出混凝土撞击血肉的闷响。
碎裂的骨渣从吉田太郎指缝间簌簌掉落，他的身体正在崩溃——那些勉强粘合伤口的混凝土根本经不起剧烈动作。
“怎么会这样...”他绝望地盯着崩溃的身体，但却依旧在继续挥动破碎的拳头。
若是平常，浅川烛可以非常轻松地推开吉田太郎，可此刻的他实在伤得太重了。
“吉田太郎！”浅川烛吐出一口血沫，双手死死钳住对方的手腕，“你难道连自己的眼泪都察觉不到吗！”
“眼泪？我在...哭？”
吉田太郎在诧异中失了神，但仅仅只是片刻，他的独眼便渗出黑血，残缺的下颌骨咔咔作响。
“闭嘴！我的一切都是社长给予的！是他给予了我活下去的意义！我...是社长的...左膀右臂！”
又一拳落下时，浅川烛听见清脆的“咔嚓”声——不是自己的骨头，而是吉田太郎手腕崩裂的声音。
这位可悲的傀儡突然僵住，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那里有张泛黄的照片正从西装内袋滑出：身着病号服的小女孩在樱花树下比着V字手，在她身边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以及一位长相普通，却拥有美丽笑容的妇人。
往昔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似乎又将他带回了那个黄昏...
“爸爸！书上说天空是蓝色的，但为什么现在却是橙色啊？”
女孩兴奋地跑在最前面，而大人们则皆是笑盈盈地跟在后面。
“樱，书上写的并不全对，真正的世界，应该用眼睛去看。”
吉田太郎温柔地将女孩抱起，语调轻而缓，但却越来越低。
渐渐地，胸腔中藏不住的哽咽让他有些说不出话了。
一旁的妇人连忙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孩子，满脸埋怨。
“咱们不是约好了吗？今天是樱好不容易出院的日子，不能哭。”
“对！爸爸都是大人了还哭，羞羞！”
“好...我不哭...”
吉田太郎擦干眼泪，硬挤出一副难看的笑容。
“太郎，你这样会吓着孩子的。”身后的父母也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爷爷！奶奶！这里好漂亮啊！我们可以在这拍张照片吗？”
“当然可以。”
樱花树下，他们亲昵地站在一起，吉田太郎则拿着照相机不断调整着角度。
“爸爸，你不来吗？”
“如果爸爸也过去，不就没有人给樱拍照了吗？”
“呜...好吧，爸爸一定要加油！今后买个能大家一起拍照的相机！”
“没问题，所以为了等爸爸攒够买相机的钱，樱也一定要按时吃药，乖乖听医生姐姐们的话，勇敢地做手术哦。”
“好、好吧！那就这么约好喽？”
“嗯，约好了。”
此刻，吉田太郎真的以为，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已经接到晋升的通告，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正式成为人事主管，丰厚的报酬将让他有能力把家人全部接来东京居住。
女儿的手术也终于预约到了靠谱的医生，他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然而，人生总是喜怒无常。
有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幸运眷顾，并会一直幸运下去。
而有人则总被霉运笼罩，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只能在一事无成中沉沦。
他正好就是这样的人。
樱的手术失败了。
失去女儿的悲痛，瞬间让这个本就不幸的家庭支离破碎。
原本乐观开朗的妻子，也选择了自杀。
临死前，她留下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但我害怕樱在那边会孤独。】
从那天起，吉田太郎就再也没回过家，一门心思地工作。
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忘记痛楚。
可，他的努力也是不幸的来源。
“真恶心，卷成这样给谁看啊？”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我们摸鱼也不会被发现！”
起初，他并没有把这些声音放在心上，直到声音渐渐变了味。
“呜哇，整天阴沉沉的，怪不得会做出那种事！”
“什么事？”
“你没听说吗？上周女厕里发现了微型监视器！肯定就是他放的！”
......
吉田太郎想要解释，结果却无济于事。
最终在舆论的压力下，那位曾经亲手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上的社长约见了他。
“吉田，你应该也知道现在各部门都是怎么看待你的吧？”
这不是废话吗？
但吉田没有回答。
“现在这件事影响十分恶劣，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
难道就连您也看不清我是被污蔑的吗？
但吉田没有回答。
“能拜托你辞职吗？放心，我一定会给足你应得的赔偿。”
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响，吉田太郎回过神时已经站在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工位桌面上。
在他面前是一个不知何时拴好的绳套。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妻子的那封信。
【对不起，但我害怕樱在那边会孤独。】
然后，他不再犹豫。
当绳套套在脖子上时，他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跟我走吧，我会将你的不幸，变为幸福；也会将你的悲痛，转化为力量；而你将在我的引导下，找回存在的意义】
......
吉田太郎的身体依旧在持续崩溃，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神呆滞地站在原地默默流泪。
浅川烛不知道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已经容不得再继续耽搁。
他再次朝火炉跑了起来，手中紧紧抓着最后一张劳动保护符。
只要将它贴在火炉上，一切就会结束。
川上恶鬼满脸厌恶地嘶吼：“给我滚开！”
它的声音化作力量，瞬间一股巨浪便向浅川烛推来，将他击飞数米之远，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下一刻浅川烛就再次从地上爬起，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为什么？”
再次被推开，而他也再次爬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停下！”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空间又开始崩溃，川上恶鬼不得已腾出精力继续抓起工作牌往火炉里扔。
而这也给了浅川烛机会。
高高抛起的厌胜钱，是他最后的底牌。
当川上恶鬼意识到不对劲时，再想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行动变得无比缓慢，根本无法再及时将其推开。
刹那间，浅川烛便已来到距离火炉只剩一步之遥的位置。
只要将劳动保护符贴上去，就...
厌胜钱落地。
下一刻，吉田太郎便被川上恶鬼强行传送到了劳动保护符与火炉之间。
此前，在面对吉田太郎时，浅川烛并没有使用劳动保护符，这一举动让川上恶鬼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张劳动保护符。
正是因此，川上恶鬼这才有了计划。
如果不解决掉那张劳动保护符，浅川烛就会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次接一次爬起来。
可只要没了这张符，浅川烛就再也没有办法与他作对了。
于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他预料的那般，劳动保护符贴到了吉田太郎身上。
熊熊燃烧的心火，瞬间包裹了这个可怜的男人。
“啊——”
浅川烛瞪大了双眸，瞳孔不断放大。
见状，川上恶鬼总算松了口气。
“是我赢了。”
“不，是我赢了。”
浅川烛的眼中并未出现半点失落，反倒是涌出了几分欣慰。
没等川上恶鬼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心火包裹的吉田太郎已经有了动作。
就如同安保队长那般，只有强烈的执念才能抵御心火燃烧所带来的痛楚。
吉田太郎双手崩溃，无法撕下劳动保护符。
但从来没人说过，一张符只能作用于一个目标。
他猛地回头，不顾一切地将贴着劳动保护符的身体部位直接撞在了灼热的火炉之上。
金黄色的火焰瞬间便取代了黑红色的炉火。
“结束了吗...”
川上悠仁又变回了不管面对什么都情绪淡然的模样。
火炉被心火包裹时，他的身上也随之凭空染上了燃烧的心火。
随即，他又望向浅川烛。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无法像控制吉田太郎这样，用【入职协议】控制你们？”
出乎他意料的是，浅川烛竟然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啊？你还有这种能力？你尝试过控制我们每个人吗？”
“嗯。”
如果川上悠仁能够控制他们之中任何一人，也就不会落入现在这种境地。
“真是让我意外啊，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警觉。”浅川烛有些尴尬地笑了：“实名制果然很重要啊，你有仔细看过我们在【入职协议】上写的名字吗？”
“答案竟然这么简单...”
川上悠仁忍不住发出几声轻笑。
紧接着轻笑渐渐转为毫不克制的大笑。
朗朗笑声中，他的身形渐渐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这片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小天地，也终于迎来了崩塌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