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权利对抗

法庭走廊的长椅硬得像冰块。林小满不断变换坐姿，假释听证会已经延迟了两个小时。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无声的节奏，蓝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紧绷的马尾——沈清澜今早亲手帮她梳的，说这样看起来“更庄重“。

“到底在等什么？“林小满第三次问道，声音压得极低。

沈清澜看了眼手表，眉头紧锁。周明远一小时前发来短信说“情况有变“，之后再无消息。走廊尽头，温蒂正焦急地打着电话，红色卷发像团火焰在空气中晃动。

“原定的李法官被临时调换了。“沈清澜轻声解释，“新法官是赵家女婿的同学。“

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所以就这么定了？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不。“沈清澜按住她颤抖的手，“周老说有份关键证据正在送来。而且——“

法庭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穿制服的助理走出来：“林小满假释听证会，现在开庭。“

审判厅比想象中小，但肃穆得令人窒息。林小满跟在沈清澜身后，注意到旁听席最后一排坐着个戴墨镜的男人，西装革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她的胃部突然绞紧——即使从未见过，她也瞬间认出了那种傲慢的姿态。赵伟。

“请被告入席。“书记官机械地宣布。

法官席上坐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性，名牌显示他姓王。他翻阅案卷的动作像是在拍打苍蝇。“鉴于本案特殊性，“他头也不抬地说，“本庭决定延期审理，以便进一步评估被告心理状态和社会危险性。“

沈清澜猛地站起来：“法官大人，这完全不合程序！我的当事人已经——“

“沈医生，“王法官打断她，眼神冰冷，“本庭注意到您与被告存在...非典型关系。医疗委员会虽然撤销了对您的调查，但专业伦理问题仍然存在。“

旁听席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林小满转头瞪向声源——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低头记录，其中一人对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某八卦论坛的标题：《心理医生与少年犯的禁忌之恋》。

“法官大人，“沈清澜的声音异常平稳，“我请求法庭注意，这些毫无根据的诽谤明显是有组织的抹黑行为，与本案无关。“

王法官假装没听见，继续道：“延期期间，被告应继续接受少管所监管。鉴于现有住宿安排的非正式性——“

法庭大门被猛地推开。周明远拄着手杖快步走入，身后跟着个抱公文包的年轻人。“抱歉打断，“老人声音洪亮，“我是周明远律师，代表林小满女士提交紧急证据。“

王法官皱眉：“本庭已决定延期——“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58条，“周明远毫不退让，“在存在重大新证据且可能影响判决时，法庭必须当庭受理。“他示意年轻人递上一沓文件，“这些是1998年赵氏建筑集团性侵案被压制的原始证据，与林小满女士的身世及行为背景直接相关。“

法庭一阵骚动。后排那个墨镜男人突然站起身，但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王法官草草翻阅文件，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陈年旧事与本案何干？“

“直接关系。“周明远走向林小满，递给她一份泛黄的银行单据，“这是你母亲当年收到的封口费转账记录，汇款人正是赵伟的父亲。“

林小满接过纸张，手指微微发抖。单据角落有个模糊的指纹——不知是母亲还是银行职员的。

“更关键的是，“周明远提高音量，“赵氏集团上周刚刚向青少年司法基金会捐赠了200万，而该基金会主席正是王法官您的姐夫。这是否构成利益冲突？“

旁听席炸开了锅。王法官疯狂敲击法槌：“休庭十五分钟！“他几乎是逃进了法官办公室。

林小满转向周明远：“这些能改变什么？“

“不确定。“老人坦率地说，“但至少让赵家知道，我们手上有牌。“

沈清澜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链接，点开是刚发布的头条新闻：《建筑大亨公子竞选期间爆性侵丑闻，受害者女儿正在争取假释》。配图赫然是林小满在艺术展上的照片，下方还有赵伟当年涉案的剪报。

“谁发的？“林小满凑过来看。

沈清澜摇头，但注意到文章署名记者是温蒂的大学室友。她看向旁听席，温蒂正偷偷比了个胜利手势。

法官办公室的门开了。王法官面色铁青地宣布：“经合议，本庭决定...按原计划继续听证会。“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辩护方请传唤第一位证人。“

沈清澜站起身时，感到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赵伟的墨镜转向她，像两把上了膛的枪。

听证会持续到黄昏。当沈清澜作为心理专家作证时，她详细描述了林小满的艺术治疗进展和创伤后成长。王法官几次打断她，但无法否认那些专业评估和数据。

“最后一点，“沈清澜直视法官，“我的当事人不是任何人的污点或错误。她是性侵受害者被迫生下的孩子，是长期家庭暴力的幸存者，更是用艺术转化创伤的天才。社会欠她的不是监禁，而是机会。“

旁听席响起零星的掌声，很快被法警制止。林小满低着头，沈清澜看见一滴泪砸在她手背的伤疤上。

休庭合议时，周明远接到一个电话，脸色骤变。“赵家反击了，“他低声告诉沈清澜，“他们买通了几个媒体，明天会发报道称林小满有暴力倾向，而你利用职权与她发展不正当关系。“

沈清澜的胃沉了下去。她看向林小满——女孩正专注地在本子上涂画，蓝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股保护欲突然涌上心头。

“我有办法。“林小满突然说，撕下那页纸推过来。上面是幅速写：一沓钞票塞住一个女人的嘴，钞票上印着赵氏集团的logo，而女人眼中流出的泪水化作火焰，烧毁了整张钞票。右下角标题：《封口费》。

温蒂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天啊，这太有力了！如果我们把它——“

“变成系列作品，“沈清澜接上她的思路，“配上真实证据的复印件，做成展览...“

“网络展览。“周明远眼睛一亮，“绕过传统媒体。“

法庭重新开庭。王法官面无表情地宣布：“本庭决定批准林小满的假释申请，但附加以下条件...“他列出一串限制条款，包括不得离开本市、每周三次报到、不得接触媒体等。

“还有，“他最后补充，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鉴于沈清澜医生与被告的特殊关系，法庭指定另一位心理医生负责监管。“

林小满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沈清澜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

“我们接受。“沈清澜大声说，同时用眼神警告林小满保持沉默。

走出法院时，夜色已深。闪光灯突然亮起，几个记者围上来。“林小姐，对判决有何评论？““沈医生，您与患者的关系是否影响专业判断？“

沈清澜护着林小满快步走向周明远的车。就在车门关闭前，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游戏才刚开始，小姑娘。“

赵伟摘下墨镜，那双与林小满有三分相似的眼睛里满是恶意：“你以为几张旧纸就能毁了我？我父亲当年能摆平，我现在更能。“

林小满的反应快得惊人。她摇下车窗，将刚才画的《封口费》揉成团，精准地砸在赵伟脸上。“烧给你妈看吧，杂种。“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咒骂。

车内一片死寂。周明远最终打破沉默：“我建议你们暂时离开市区。我在青松湖有间小屋，很隐蔽。“

沈清澜看向林小满。女孩正盯着窗外飞逝的灯光，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年轻又格外苍老。“好。“沈清澜最终说，“但先回趟家，我们需要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周明远问。

林小满终于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画具。很多很多画具。“

当夜，沈清澜收到Prof. Keller的第二封邮件：「理解您需要延期，但最迟不能超过两个月。您的研究对我们至关重要。」

她看着隔壁房间亮着的灯——林小满已经开始创作《封口费》系列的第一幅正式作品——轻轻点击了回复：「接受。如届时仍有不可抗力，我将理解贵中心另聘他人。」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又响起。这次是医疗委员会的正式通知：「鉴于近期媒体报道，委员会决定重新审核您的执业资格，请于下周一到会说明。」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沈清澜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有时候，对抗黑暗的唯一方式就是自己发光。“

隔壁传来画笔刮擦画布的声响，节奏急促而坚定，像战鼓，像心跳，像不肯屈服的生命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