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鸣州,开海!
易川并没有在意牛大砚的话,只是满怀希望直直地看着这位可敬的族长。
风沙吹打在老人的身上,几乎塞满了脸上的沟壑。
许久,牛伯缓缓开口:“你是跟我读过几年书,但是以我所学,也只能写得出县之诗,想从这千里赤地引水,恐怕,达府之诗都未必办得到。”
易川闻言双眼登时爆出精光。
有戏!
“族长爷爷,那就请文房四宝一用。”
牛伯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大袖一挥沙尘四起,纸笔砚台陈列而出。
易川伸出几乎脱水枯硬的手缓缓接过,轻轻吹去纸上沙尘。
他环顾一眼周遭的荒凉,细细思量之后,屏气凝神缓缓落笔:
观山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
纸张突然暴起才气虚影,直直逼向两尺九寸。
一句出县!牛伯见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天光云影共徘徊。
才气虚影迎风便长,眨眼便是四尺之高。
半首达府!牛伯直愣愣地张大嘴巴,任凭风沙打在舌头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笔停墨落。
易川突然感到,本来轻若无物的纸张,此刻竟重的快要压断他的手腕一般,随即急忙抽离双手。
纸张掉落在地,激起一片沙尘,砸出一片凹坑。
才气虚影于纸上暴起,直达六尺!随即倏然消散,只余点点晶辉。
诗成,鸣州!
易川看着眼前的异象,心下震惊,随即欣喜若狂。
以此诗引水,绝对不成问题啊。
念及此处,易川赶忙看向族长牛伯。
却见此时牛伯俩眼珠几乎要从从凹陷的眼眶里跳出来,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着眼前的景象。
“族长爷爷。”易川见牛伯如此形态,赶紧出声。
牛伯回过神来,目光从地上的凹坑缓缓移向易川,刚要挪动脚步,突然踉跄倒地。
“鸣州之诗,何止开渠引水,若能彻底引动,天降文雨,涤千里污秽!”
牛伯起身,却又再次跌坐在地,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如此青年才俊,难道要葬送于此不成。”
“族长爷爷,诗成了啊,你怎么了。”易川连忙招呼着大砚,一起将牛伯扶了起来。
“国运衰退,天地正气愈加稀薄,这千里赤地之下,以我引进学海的那点微末才气,也只是勉强撑住我苟延残喘罢了。”
“若是达府之诗尚可拼一拼性命引化而出。”
“可这鸣州之诗,老夫就算燃烧文胆,也引动不出其中万之一二啊。”
易川闻言,彻底绝望了。
原本强行压下的濒死感此时翻倍地折磨着易川的神经。
诗写的好,也要死?
牛伯涕泗横流间推开二人,踉跄行至凹坑边,看着仍在在闪烁着点点晶辉的纸张。
“半亩方塘一鉴开,好,好啊。”
“为有源头活水来?”
读完全诗,牛伯突然一怔,呆立良久,随后双目精光泛起,看着诗词又哭又笑。
“好!妙极!妙极啊!”
“族长爷爷,终于也疯了吗。”牛大砚此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瘫倒在沙尘上,喃喃自语。
“就我一个正常人了,看来还是得靠我自己想办法,带他俩活着逃出去。”
易川见牛伯如此,心中不忍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牛伯的手臂。
他只觉握住了一根精铁般,干枯的手臂,皮下就是筋骨,竟感受不到一丝血肉。
至此易川更是痛心,看着癫狂的老人苦苦哀求:
“族长爷爷你不要这样,我们再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不错,总会有办法的。”
岂料此时牛伯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易川,脸上再无一丝痛苦之意。
“满山,你可知你这首诗,意义如何?”牛伯捡起掉落在地的纸笔,缓缓吹去尘沙。
“就是,开渠引水啊。”易川呆呆地看着突然性情大变的牛伯,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呵呵,你知道,自从停了科举,读书人是怎么进书生境的吗。”牛伯缓缓提笔。
“听说我们隔壁村的地主张家,以大代价请得纵横家知行境子弟为他家儿子强行开海,虽说日后大概率会止步于知行之境。”易川细细回想,慢慢道来。
“不错,凡人体内,皆有学海,被磐石紧紧压制。诸圣世家子弟,大都由家主亲自开海,方能不限制日后成就。”
“不过,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法子?”易川满脸狐疑。
“族长爷爷,我们都快死在这了,你到底能不能引水出来,不能就送我往回走走,我想和妹妹死在一块。”牛大砚此时百无聊赖的抓着沙子。
“你难道忘了咱们村里的牛子勤。”牛伯无视牛大砚,笔下不停,头也不抬的继续说道。
“那个自创开海诗词,进书生境后一直在大梁王朝知明书院的牛子勤吗?”易川缓缓回忆。
“不错,若能自创开海诗词,随便一个读书人都可以磅礴才气携开海诗词为其强行凿开磐石,且不会限制日后成就。”
“不过他所作诗词,仅仅只是出县之姿,若是达府之上,开海诗词会直接凝成一颗文心,永镇学海!”
“鸿鹄境才能凝化的文心?”易川一愣。
“老夫那日凝全部才气,裹挟着他自创的开海之诗,为他冲开体内磐石,强行开海,送入书生之境。”话至此处,牛伯忍不住扬起骄傲的嘴角。
“怪不得你那天之后整整一年都不下床。”易川脑海中回想起来此事。
“而你这首鸣州之诗,何止开渠引水,这,正是难得的开海诗词!”
“天,不绝我!”
话音未落,牛伯周身一震沙尘四散,凝出一缕细若游丝的青色才气,随后大袖一挥,才气凝进纸笔:
“老夫今日,为你开海!”
“你才气不是快用尽了吗。”易川惊觉不妙。
牛伯并不答话,急笔行书间,纸张缓缓升起。
咏斧泉:才气凝金铁,劣胆向苦煎。千钧开磐石,一刃沥潺涓。
诗成出县,才气两尺九寸,几乎达府。
牛伯仿若被榨干一般干枯的身子随风摆动起来,眼窝凹陷身形更加瘦削。
而随着牛伯的怒喝声,诗字脱离纸张浮于半空,渐渐凝化成一柄锈迹斑斑的斧头。
牛伯此时已是满面苍白毫无血色,眼神却无比坚定,用力凝出最后一丝青色才气,颤抖的枯手艰难抬起,狠狠指向易川方才所作诗词。
斧头迅速没入《观山有感》,随即仿若顶着千斤之担一般,艰难浮起。
牛伯眼见如此,似早有预料,毫不犹豫一掌拍向胸膛,鲜血从口鼻溢出,胸膛瞬间灼热起来。
燃烧文胆!
文胆燃烧之下,闪烁着刺眼青光的才气缓缓凝出体外,随即迅速没入斧头。
斧头虚影立刻凝实,裹挟着《观山有感》直直冲进易川体内。
易川大吃一惊,只是还未待他有所行动,“叮!”的一声,电光火石之间,易川便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凿了一下。
“叮!叮!”
随着金铁交鸣声的不断响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青光没入易川体内。
易川登时感到双眼似乎被撕开了一层轻纱,竟能清楚看到不远处大砚发梢间的黄沙。
书生之境,耳聪目明,一目十行!
族长爷爷,以全身精血才气,甚至燃烧文胆,给自己强行开海?
我,进书生境了?
“哈哈!一个快死的老书生,带着一个半吊子给另一个快死的强行开海?”
突然,一阵大笑声从山边转角处传来。
“王寝,还好跟你到了大梁,不然怎么能欣赏到此等趣事。”
另一个声音随声附和。
“大梁国运衰退,老书生绝境之下为族人强行开海,双双死于千里赤地,妙哉妙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