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4章 白衣道姑
嫁花午夜桥,有鬼叹今朝。
百年前,鹿红百无聊赖地在红书楼翻阅三界奇闻轶事时,曾于不知名的散册中看到过这一句。当时她还纳闷了片刻,妖界花嫁桥每到午夜就会出现这个不假,可花嫁桥上怎么有鬼叹今朝的?
听完黄老财浅浅的描述后,她皱眉问道:“如果她是在等毁掉她一生的人,”她望向银子,“你哥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银子绞尽脑汁思考,却怎么也找不到个恰当的形容词。
他们兄弟二人跟那女鬼的初见,是在花嫁桥。蟾关渡午夜正点摆渡,摆渡之船行出桃花源,就可以看到一道气派的桥,那桥上缀着白素的藤萝花,洒洒到水面上,微波乍动。
这就是有名的花嫁桥,凭空出现在蟾关河面,灰色石面横跨三孔,篆刻鸳鸯图腾。
有传闻说,天上月老祠,地下花嫁桥。这矗立于冥界与妖域之间的这桥梁,能够检验一个人的真心,只要有情人一起走上花嫁桥,必然白头偕老,永生永世都不会分开。
金子没有意中人,他和弟弟坐在蟾关渡船上,行到花嫁桥旁,他抬起了头。
食木妖长相丑陋,如同怪物,比四不像神兽低廉太多,他们平凡又普通,卑微又无用。
可即便这样,金子还是向往爱,他和弟弟偷跑出森湖,为的就是出来体验一下,跟之前不一样的生活,他们可以像别的妖怪一样走街串巷,也可以不止吃木头,尝尝青菜味道。
未经世事的妖怪那一抬头,他看见了站在花嫁桥中央的白衣女子,她有那样浓密的黑发,青丝垂到腰间,她衣物上绣着八卦的图腾,轻纱受风摇曳,她偏过头,露出那小巧的脸。
她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下有不算深沉的粉红,好似刚哭过,我见犹怜。
金子不可自拔地被她吸引,后来很多次来蟾关渡乘船,都是为了看她一眼。
银子对哥哥的做法并不理解,只是哥哥每次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笑的。
他们第一次跟这女人搭上话,是在人间中元节那天。
黄家客栈宾客满座,金子银子隔桌对坐,他们带出来的幽泉水不多了,留不了两日,就要赶回森湖了,银子对此无感,对他来说,吃木头和吃菜是一样的。
但金子舍不得,他朝思暮想的人,还在这蟾关渡。
阴风拂过客栈正厅的烛火,竟有莹绿色光点从大门飞进,飘来藤萝花不深不浅的香。
掌柜黄老财拨弄算盘的手微顿,仰头看向门口,“又一年中元节了。”
无声无息到达的白衣女子站在客栈门外,神情毫无波澜,她那双单薄的柳叶眼空洞之后满是仇恨,视线一一扫过厅内所有人。
当她望向金子,一贯胆小怯懦的食木妖竟鼓起勇气冲她打了个招呼。
金子面带微笑,僵硬地挥手,他只觉自己的獠牙无处安放,怎样才能表达友善?
白衣女子似乎皱了眉,下一秒,她已站在金子面前。蟾关河里的死气凉凉,夹杂着藤萝花盛开的那种清,像是一团迷药,金子当场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垂下头手足无措。
“你认得我?”白衣女子一字一句发问。
“当然,”笨拙的金子没察觉她眼底复杂的怨毒,“我经常来蟾关渡坐船,就是为了看你一眼,你长得真秀气,比我们家族所有的女妖都好看。”
“看我一眼?”白衣女子冷笑。
“是啊,你为什么日日站在花嫁桥上?你很喜欢花嫁桥吗?你住在桃花源?”金子看到她在笑,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像个想吃糖的孩子,尽力同心上人搭话。
“咳咳,”黄老财咳嗽几声,打断了金子努力找的话题。
白衣朝黄老财看过来,“你客栈里,还是没有我要找的人。”
“他不会来的,因为你在这儿。”黄老财揣起葫芦喝酒,冲白衣挥手,“回去吧。”
许是白衣心有不甘,她目光回到了金子身上。
那眼神令银子发毛,他拽了拽哥哥的手臂,示意哥哥不要再说话。
如今的金子哪听得了这劝,他站起来,想邀请白衣同座。
白衣警惕后退,金子向前想告诉她自己没有恶意,可白衣下意识出了手,青蓝色的光打向金子胸膛,好巧不巧的将那盛放幽泉水的木壶背带打断,木壶掉落在地,头一歪,为数不多的幽泉水尽然洒出。
“幽泉水!”银子赶忙去扶那木壶,然为时已晚,最后一滴泉水晶莹砸地。
嘀嗒,一声。几乎是震碎了银子的希望。
食木妖离开幽泉水会死的!
他愤怒地瞪向白衣,却只望见白衣远去的背影。
银子在气头上,想追上去讨个说法,又被金子拦下,他听见自己的哥哥向着外人说话,“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们回家吧,灌满幽泉水再回来。”
“哥,你疯了吗?你居然还想回来?你还想再见到她吗?”银子握紧哥哥的肩,摇晃他想给他晃得清醒,“你没见到她对我们有敌意吗?”
黄老财拨着算盘,也提点起兄弟两人:“那丫头不是好惹的,你们若是想日子太平点,别去招惹人家。”
回忆戛然而止,银子无助攥拳,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他浑然不觉得疼,“要是当时,我哥哥听了我和黄掌柜的话,兴许,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鹿红瞅着他表情的变化,从悲伤到痛苦,再到怨恨再到……绝望。
“后来,你哥哥又独身去了花嫁桥?”涂山绛大抵猜出后续,金子得知银子非常抵触他来蟾关渡见白衣后,应当不会再强迫弟弟跟他同去了。
银子嘴唇嗫嚅,最终只点头,“那次,我哥哥差点溺死在蟾关河。”
黄老财叹出一口气,环视所有人后,坦白道:“我看那丫头生前,是个道姑。她腰间挂着八卦镇灵的罗盘,而且,寻常凡人身死,即便成为怨魂,法力亦然不会像她那样厉害。”
“道姑?”允恒隽听着深感不现实,“道姑不应该清心寡欲吗?她不在道观修行,跑来试练姻缘的花嫁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