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张不想的“雷同”开局
张不想本来不想出生的。当她在妈妈肚子里,听到那些话的时候。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环境,严格执行计划生育的特殊时期,在北方的农村,重男轻女似乎也是另一个特殊“正策”。这便是所谓的雷同开局,毕竟很多姑娘都是在那个时代下应运而“不得已”出生的,而呱呱坠地之后的一切不同选择可能决定了每个姑娘至今为止的半生如何。如有雷同,纯属正常,张不想至少现在这一刻想,把自己的半生故事分享出来,希望姑娘们多多少少能找到自己的镜子,早日放下个人执念,享受缺点人生,这也不浪费了张不想的一番心思,共勉,共勉。
哦,对了,张不想这个名字,是她给自己起的,毕竟,她不喜欢她的名字,不被在乎的孩子的名字,甚至只有姓加上她那一个辈分的单字,连一个专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她不想叫这个,也不想活着,可一切都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不是吗?张不想还有很多名字,比如地蛋小公主、比如小宝、比如黑山老妖精、比如霸王兔、比如大头儿、比如三个半等等等等,数不胜数。而这些名字,同她小小脑瓜里塞满的世界歌曲大全库里那些特殊的歌儿一样,一旦提起,便是一连串珍珠项链般闪烁着炫彩的记忆。一个外号一首歌可能对应的就是一个特定的人,亦或是一段关系,如果看着这些文字的你脑子里也突然蹦出一些什么东西,那么别犹豫,对的,就是那个东西,它就是你活着的部分意义。
话说这张不想是一个有点东西的娃儿,自打在妈妈肚子里心脏有了跳动开始,她就有了记忆。她记得最初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她在妈妈肚子里那神秘而温暖的游泳池里抱着一根绳子(脐带)玩的不亦乐乎;她也记得在她不想出生的时候,她曾经努力的想用那根绳子缠绕自己的脖子,试图勒死自己……那个充满温暖的水的泳池很黑而且并不宽敞,来自妈妈的体温包围却异常舒服,以至于她累到睡着,醒来有一瞬间都忘记自己睡着前在干些什么了。
言归正题,从头来叙。张不想大概本应是一个对世界满怀期待与好奇的乐观女孩吧,至少她选择通过妈妈朱晓红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这样想的。然而,在她听着透过那羊水传导过来,似是深海鲸鸣般的对话声中,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诞生似乎并不被这个家所期待。
起初,爷爷奶奶满心欢喜地念叨着即将降临的小生命,那神情仿佛在期盼一件能光宗耀祖的大事,虽然张不想并看不到那些。他们总是盯着妈妈朱晓红那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中满是笃定——他们坚信,这未生出的孩子定是个男孩,将为老张家延续那所谓的“香火”。
“晓红啊,你最近可别累着,咱老张家的大宝贝长孙儿可得健健康康的。”奶奶一脸关切地说,那目光像是在守护着无上的珍宝。
“就是就是,这孩子以后可是要继承宏祖的聪明才智,成为俺们老张家的骄傲啊!”爷爷也在一旁附和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
然而,妈妈朱晓红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她是个女孩。胎儿六个月大时的产检,张不想的爸爸张宏祖在学校里忙着搞优秀教师评比所以朱晓红自己一个人去的那次,那一声来自产检大夫“恭喜是个女儿”的偷偷低语,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朱晓红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痛苦之中,她深知公公婆婆和老公想要的是长子长孙,是个男孩。那之后,她白天强颜欢笑,应付公婆,而到了深夜,她常常一个人偷偷流泪,双手轻轻地颤抖着抚摸肚子,低声呢喃:“孩子,对不起,是妈妈无力改变这一切,别怪妈妈,是这个世界对你挑挑拣拣不公平。”
随着预产期的逐渐接近,有一天,爷爷奶奶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找了个据说能看胎相的所谓“大仙儿”来预测孩子的性别。当那“大仙儿”故弄玄虚一番后,竟一本正经地说,此胎胎相沉稳,活泼有力,肯定是个男孩,这可更加坚定了爷爷奶奶的信念,俩老人那股子高兴劲儿就甭提了,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孙子在眼前牙牙学语、承欢膝下。天天掰着手指算着长孙儿降生的日子,那劲头,似乎恨不得马上把他从朱晓红肚子里拽出来一样。朱晓红也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反正只要跟医生守口如瓶到时候生出来成了定局,公公婆婆也不能说什么不是。孩子还是得好好养着呀。
可命运似乎实锤的爱捉弄人,甚至非要把那些名为“希望”的东西打垮一般。有一天晚上,朱晓红晚上起夜上厕所时,不经意间听到了爷爷奶奶在卧室里的交谈:“他爹,虽然这大仙儿跟咱们说是男孩,但是毕竟现在是计划生育,咱们大宝又是长子,肯定是得要个儿子的。咱可说好了,万一要是这孩子出生了是个丫头,就送给隔壁村的傻子王二狗,他家还盼着有个娃呢,咱们也不能让咱老张家的香火断了。”奶奶那压低的声音却如同炸雷一般在朱晓红耳边炸开。她的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作为那个时期的农村,一个逆来顺受没有大出息的农村家庭儿媳妇,朱晓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千瞒万瞒期待着孩子出生就安全了的“小算盘”,愣是没算到俩老人竟已经做好了这样残酷的计划。她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慌乱与悲痛在心里拧成了麻花。回到房间后,妈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放声痛哭。那哭声里,有对自己女儿命运的恐惧,有对这个家庭冷漠的绝望,还有对未来一片黑暗的无助。张不想在妈妈的肚子里,也很是焦急,只能用小手从里面轻轻的拍着,试图安抚妈妈朱晓红的情绪。爸爸张宏祖听到哭声,在门外犹豫了许久,才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询问。朱晓红一开始什么也不愿意说,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肩膀不停地抖动。最后,在张宏祖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将那天听到的话像倒豆子一般抖落了出来。
“宏祖,我害怕,我真害怕他们会真的那么做。这是我的亲生骨肉啊!她在我的肚子里已经会动了,会踢我了,她是一个小生命啊!”朱晓红抽泣着说,声音里充满了哀求和期待,她多么希望在这个时候,爸爸能给她一个坚定的承诺,一个温暖的拥抱,让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然而,爸爸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而无神。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了。好半天,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晓红,别担心,如果真是个姑娘,我……我会想办法的。”这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也不想要女儿。
张不想在肚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像坠入了无尽的冰窖,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她开始痛恨自己是个女孩,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出生就要面对这样的困境,为什么命运要让她来到这样一个家庭。她甚至想使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那根脐带紧紧地绕在脖子上,勒得死死的,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还未出世却已经满心失望的地方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日子在紧张与压抑中缓慢流逝,终于到了分娩的那一天。产房里,妈妈朱晓红咬着牙,拼尽全身的力气,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哇——”一声清脆的啼哭打破了寂静,一个说新不新的生命,张不想就这样诞生了。
“是个丫头啊。”奶奶那原本充满期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活力,语气中满是嫌弃与失望,“唉,这可怎么办哟,咱老张家的香火难道就要断在这里了吗?”爷爷背过手去,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而爸爸张宏祖拎着本来准备给“儿子”录下啼哭声的录音机站在一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无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妈妈和刚刚出生的孩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并把录音机放在了医院的桌子上。
那一刻,张不想的心彻底凉凉了。她竟忘记了发出自己的第一声啼哭。所以说能哭出来的是小事,真正的人生必要经历过长夜痛哭,但欲哭无泪,才是最为痛吧,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这会儿反倒是爸爸有点着急,爷爷奶奶都走了,妈妈还虚弱着,孩子一声不吭,会不会已经噶了。殊不知张不想握着自己小小的拳头,还在生气呢。这时候爸爸张宏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舒了一口气,嘟囔着:“唉,反正生都生出来了,第一个孩子大家都知道,也不好送人,且养着吧,毕竟——唉!”他把磁带录音机插上了电。话说那时候带磁带录音功能的机器可是个稀罕物,八零年代末,也只有一些有钱的家庭能够拥有。这台机器,是张宏祖拿了优秀教师的奖金在镇上买给自己的奖品,也是为了当时以为即将出生的儿子增添的家电。
这一刻他有点不情不愿的按下了录音键,崭新的一盘卡带咯噔咯噔的转了起来。他抱过张不想,压根没注意到张不想的小手握的紧紧的,睁开了一条小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他把张不想翻了个面,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pia——!”在做老师之前可是个武馆教打拳的师父的张宏祖,怕是忘了自己的手有多重。
张不想本来还在纳闷自己怎么被翻了个面,难道自己爹看到自己愤怒的眼神了?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就火辣辣的挨了一巴掌,啊不!“Pia!Pia!”紧接着又是两巴掌落下!皮火辣辣的疼,肉颤抖着跳动,甚至骨头都受力拧巴了一下,一时间张不想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委屈还是疼,就那么“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那是一个涕泪横流,震天动地,声音甚至洪亮到作为大人的爸爸和虚弱着的妈妈都吓了一跳。这哭声的录音磁带,至今还被张不想自己偷偷存着呢。有机会放给有缘人听。
她就这么一直哭,哭的委屈极了。就这样,小小的张不想,开始了她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人生旅程。而未来,在这个看似普通却又暗藏波澜的家庭里,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是无尽的黑暗,还是一丝曙光的降临?没有人知道答案,只知道,张不想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