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采访
晨光在法院走廊的瓷砖上流淌，任浩抱着锦旗往办公室走。
锦旗上“雷霆手段惩老赖，赤子丹心护正义”的烫金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热。
任浩与纪清婉和慕寻雪俩人聊了几句就让其离开了。
毕竟调解室的楼道里，人来人往，这两个女人，一个气质出众，另外一个风情万种，刚才说了几句已经引来很多当事人的频频瞩目。
再加上任浩长得有年轻，在法院这种严肃的地方，还是有些不适合长时间聊天。
尽管聊得是案件。
但谁知道？
万一被某个当事人，啪一下，拍张照片，然后发在网上，一个年轻法官和两个漂亮女人，啧啧，那故事不得由着网友乱编。
关键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浩总觉得慕寻雪看他的目光怪怪的，很灼热，很烫。
“……”
任浩赶紧回到办公室，刚把锦旗靠墙放好，保温杯里的龙井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新来的实习生就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任法官！局长叫你！”
“哦，好，我这就过去。”
任浩挑了挑眉，指尖摩挲着杯沿的温度。
实习生口中的局长就是赵震。
其他副局长，都是陈局，李局，加个姓。
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烟草味扑面而来。
赵震夹着烟的手悬在半空，烟灰簌簌落在青瓷烟灰缸里：“小任，坐。”
红木椅触感温润，任浩注意到赵震办公桌上摞着各种材料。
“昨天那百万罚单，把南江金融圈搅得可不轻啊。”
赵震笑着弹了弹烟灰，笑了笑说道：“从早到晚，好几个朋友打电话问我具体情况。”
任浩坐直身子，茶杯在掌心转了半圈：“给局长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
赵震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笑着道：“你小子别给我耍滑头，也别给我整虚的，公家的事，你依法办事，添什么麻烦？不过……有个事得你配合。”
他伸手抽出最上面那张便签，“南江法治报想做个个人采访，问那“百万罚单”的事儿。”
南江法治报采访？！
任浩微微一怔。
南江法治报他倒是不陌生，因为他们有时候集中出去执行的时候，经常会有法治报直播。
哦，现在抖音上也经常有，各个法院直播现场。
一般就是各地的法治报和法院联合直播，也是法治宣传的一种。
只不过，任浩没想到，因为他给南江银行处罚，竟然引来了法治报的关注。
任浩脑海里闪过李梦在禹城支行柜台前阴阳怪气的笑脸，还有王德发故意拖延盖章时指甲敲在玻璃上的声响。
“赵局，这点事儿也能登报？”
他轻笑出声，茶雾氤氲在眼前，“我又不是什么司法明星。”
“你小子别小看！”
赵震把便签推过来，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你昨天那张罚单，不知道让多少人夜里睡不着觉。现在整个金融圈都在打听‘冷面书生判官’任浩！”
“你小子现在名气不小，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采访问些什么？我从没接触过啊。”
“如实说就行，就是注意主旋律。”
赵震把烟按灭，起身拉开窗帘，阳光猛地灌进来，“别满嘴跑火车，你这家伙，有时候语出惊人，我都有些怕。”
“害！”
任浩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文件哗啦作响：“又不是直播，说错了让他们改呗。”
“嘿，你小子，严肃点！去准备吧！”
赵震看着任浩，心里越看越觉得像是以前的自己。
刚开始任浩来的时候，赵震还没有多关注，毕竟每年法院都进新人，历练两三年，慢慢成长。
那个时候，任浩给赵震留下的感觉就是，嗯……略有些内敛，但朝气蓬勃，虽然有些幼稚就是了。
结果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这连续几件事办的，那叫一个……漂亮。
虽然过程中，有一点点小瑕疵，但瑕不掩瑜，整体事情办的是相当漂亮的！
真的相当漂亮！
细心，严谨，有气魄，还有手腕！
“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赵震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
他望着走廊里挂着的“司法为民”匾额，突然期待起闪光灯下的任浩……
或许这个年轻人的未来，会比他更耀眼。
……
十点的阳光斜斜切进接待室，把米色沙发分成明暗两半。
任浩整理了下制服领口，闻到袖口残留的茶香。
推门进来的女记者让他愣了一瞬。
是林晚，跑法治口多年的“笔杆子”。
那双藏在细框眼镜后的眼睛，据说能把新闻背后的真相都扒得干干净净。
“任法官比照片上年轻多了。”
林晚把录音笔轻轻放在茶几上，藏青色职业装衬得她眉眼清冷，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有些意外：“真没想到，开出百万罚单的是个这么年轻的执行员。”
她身后的男摄影师已经架好机器，镜头红灯一闪，任浩突然感觉像被钉在了聚光灯下。
任浩往沙发里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上的铜纽扣。
“过奖了，林记者才是久仰大名。”
寒暄几句后，录音笔的红灯稳定亮起。
林晚翻开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面：“先请任法官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是南江市林城区人民法院执行员任浩。”
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胸腔的震动。
其实采访最后也是登报，并不会在电视台播出，更不是直播。
但是法治报说要录视频留存，所以程序就搞得正规一些。
任浩盯着林晚身后的盆栽，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光斑。
“现在‘百万罚单’闹得沸沸扬扬，但大众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林晚推了推眼镜，笔尖沙沙划过纸面，问道：“任法官，能请您简单说说吗？”
任浩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镜片。
他缓缓说了起来。
从立案执行后，从丁劲松账户仅仅冻结了十二块钱，到丁劲松电话里的威胁，再到禹城支行那三个小时的拖延。
有详有略，也让任浩再次回忆了一遍他接手这个案件后执行的过程。
“开出百万罚单，有法律依据吗？”
等任浩说完后，林晚出声询问，这个问题像把手术刀，精准剖开事件核心。
任浩放下茶杯，杯底在木质茶几上磕出轻响。
“当然有。《民事诉讼法》118条规定，银行作为协助执行单位，故意拖延、拒不履行义务，依法应该处罚。”
“任法官，你不怕得罪南江银行？”林晚突然抬头，钢笔尖悬在半空。
任浩轻笑出声，喉结在制服领口下滚动。
“我背后站着的是法律，站着组织，怕什么？”
“我依法执行，问心无愧，怕什么？”
看着此时目光坚定，似乎涌动着一些光芒的年轻法官，林晚微微一怔。
她缓了缓，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顶格处罚？不能从轻吗？”
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风，把窗帘掀起又放下。
任浩望着林晚镜片后的眼睛，想起农民工老杨布满老茧的手，想起了躺在病床的杨建军，想起了慕寻雪身边怯生生看着他的小女孩，再想起之前李梦、王德发、王辉几人一次次拖延，导致丁劲松将钱转走……
“金融机构更应该以身作则。这次不罚疼了，以后还有多少人会把法律当儿戏？”
任浩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怕，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
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百万罚单”本质上就是震慑！
让其他金融银行好好看看，你们如果帮助被执行人逃避执行，就是这个下场。
至于南江银行后续会不会去到南江中院去申请复议，那任浩就管不着了。
那是人家的权利，而他作出的处罚决定，则是他的权利！
采访接近尾声时，林晚合上笔记本，声音突然放轻：“任法官，您做这些的出发点是什么？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任浩靠向沙发背，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打开面板时的震撼，想起每惩戒一个老赖时心脏的剧烈跳动。
“我只想着四个字——”
“什么？”
“公平正义！”
摄影师收起机器时，林晚突然伸手和任浩握手。
她的指尖带着钢笔墨水的凉意，却在相触的瞬间握紧：“任法官，期待下次再采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