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庆典与起舞
在宫廷法师无声的指引下，阿古希德缓缓走出皇宫。
沿着鎏金宫阶逐级而下，天色正好落入他的眼中。
太阳已经落入群山，傍晚的云海散发着些许浅红。
那抹色泽倒映在阿古希德眼中，让他想起了在北部高原的某个早晨。
伏拉梅那在晨雾中散开的红发似乎近在眼前。
发梢扫过羊皮卷轴的沙沙声也仿佛又在耳畔作响。
“真短暂啊……”
阿古希德在心中低声自语。
不知是指整个旅途还是单指那个早晨的情景。
暮色中的帝都与神话浮雕交相辉映。
青铜尖塔刺破流云，大理石穹顶承接天光。
像极了阿古希德曾见过的神话时代的那些奇观。
“怪不得伏拉梅会喜欢这座城市，真是相当美丽的景色。”
阿古希德的话听起来像是感叹。
但在身旁的宫廷法师却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这让指引着阿古希德的宫廷法师对这位跟随老师回来的同伴感到有些奇怪。
当石阶终于延伸到尽头，即将踏入市民区。
宫廷法师把心思压下，将目光放在了阿古希德身上。
“阁下是否要直接前往……”
引路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的视线略过阿古希德的那毫无情感的眼睛时——
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始终笼罩着某种非人的静谧。
就像皇宫中珍藏的那些古代雕塑。
即便被月光抚摸千年，石质瞳孔里也不会泛起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
“不含情感的言语、毫无色彩的瞳孔……简直像是魔族一样。”
突兀的，他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危险的联想让宫廷法师喉头发紧，
但只有一瞬间，下一刻他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他甚至自己都为这猛然冒出来的念头而感到可笑。
“如果让老师知道我这么想她的队友，恐怕会被打断腿的吧。”
这么想着，完成引路职责的他俯身对阿古希德行了一礼，为刚刚的失态道歉。
“祝您在今天的庆典玩的开心，阁下。”
阿古希德对他的失礼并不在意，轻轻颔首以示回应。
而后在宫廷法师的目送中，没有停顿的向市民区走去。
还没入夜，帝都的人民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庆典。
每家每户都在自己门前高高挂起彩灯，而后用鲜艳的装饰将每一条街道都联通起来。
阿古希德在人头攒动中慢慢前行。
琳琅满目的食材一车一车的从他身边运过。
舞会的场地也很快出现在他的眼前，青年与少女徘徊在周围满怀期待。
嬉戏打闹的孩童从人群中穿过，天真烂漫的追逐捉弄。
和谐，美好。
大家都在为大魔法使伏拉梅的回归而庆祝。
只有阿古希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孤身一人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在刻意的伪装下，没有人注意到随意游荡的他。
欢笑的青年们会在靠近他时无意识地后退半步。
正在装饰花车的少女因为他的途经也会莫名停下哼唱。
连醉汉摇晃的酒瓶都会在面对他时诡异地静止刹那，像是对他避之不及。
庆典前的狂欢漩涡中——
唯有阿古希德那孤独的身影切割出了一处绝对的寂静。
不知走了多久，夜幕缓缓降临——
阿古希德距离闹市渐行渐远，鼎沸的人声也开始消失不见。
最终，他在帝都的一处偏僻的高台上停了下来。
抬头看着矗立在高台中央，那从上到下都和伏拉梅完全不相似的石雕——
阿古希德无法想象伏拉梅是怎么允许这种东西存在的。
“在旅途中，明明就对自己的石雕要求相当严格来着……”
又一次难以理解人类的想法后，阿古希德背靠着雕像坐下。
在他目光注视的方向，宣告庆典开始的钟声响起。
望着天空中数不清的【绽放出烟花的魔法】
阿古希德伸出掌心，像是要接住飘落的火光。
二百年前，在第一次远远见到这个世界的人类时。
他们聚会过后燃烧的篝火也是这样在阿古希德掌心熄灭。
彼时的阿古希德已经丢失了情感。
完全不明白这些短生种为何围着转瞬即逝的光源起舞。
倚靠着石雕基座，他触碰着自己那毫无温度的面庞。
阿古希德又一次意识到自己与“人类”这个概念的距离。
所以说啊……
人类的庆典对他而言没有任何趣味与意义。
反正他也无法理解，呆在那里只会徒增烦恼。
“踏踏……”
夜露浸润的石板路上传来细碎的足音。
即便相隔很远，甚至无需感知魔力。
阿古希德也能辨认出这是伏拉梅的脚步。
“我就知道你会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
尽管没能看到人，可任谁都能听出来伏拉梅那充满了无奈的声音。
阿古希德则是向着伏拉梅的方向反问：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皇宫的宴会中——
毕竟那正是因为你的回归而举办的，不是吗，伏拉梅？”
伏拉梅身影从阴影笼罩的街道中走出。
此刻的她褪去了白日里庄重的法师袍，典雅的素白绢裙包裹着她纤薄的身形。
对于阿古希德的问题，她只是摇头一笑。
“我可适应不了贵族们那盛大华丽的宴会——
你能想象出他们那死板的舞会与规矩吗？”
阿古希德挑起眉头。
“那你现在不是更应该去那边的庆典吗？”
伏拉梅一点点走近，直到与阿古希德之间只剩分毫距离。
镌刻着镜莲华的鞋尖在阿古希德的视线中点了点地面。
伏拉梅俯身时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背，带着鸢尾花的幽香。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有个人让我找遍了十二座钟楼，三处喷泉广场——”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倚靠在自己雕像下的阿古希德，满脸怅然的继续说道：
“庆典里的人们现在都沉醉在美食与美酒中，我这个时候过去反而会不合群。”
“这样啊……那还真是抱歉，扫了你的兴致。”
阿古希德很诚恳的道歉。
“只是口头道歉，不打算补偿我吗？”
伏拉梅伸出右手，将阿古希德从地上拉起。
“补偿啊……”
阿古希德用【将衣服的脏污彻底清除的魔法】拂去身上的尘土。
“那么，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听着阿古希德的回应，伏拉梅莞尔一笑。
她歪了歪脑袋，没有放下伸出的右手。
“不请我跳支舞吗？”
“在这里？”
“如果你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那么就在这里……
就在这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