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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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追杀

门外的景象比暖阁更加混乱。被踢飞的炭火点燃了门帘和附近的幔帐,火舌舔舐着木料,浓烟滚滚。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被突如其来的火雨和砸开的大门弄得阵脚大乱,正惊疑不定地围拢过来,刀枪林立。

萧烬没有丝毫停顿!他冲入人群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矮,险之又险地躲过两柄迎面劈来的腰刀!冰冷的刀锋几乎贴着他的头皮扫过,削断几缕带血的发丝。他左手如毒蛇出洞,精准地抓住一个卫兵持枪的手腕,用力一拧一拉,同时右腿如钢鞭般狠狠扫在对方小腿胫骨上!

“咔嚓!”骨裂声伴随着惨叫

那卫兵瞬间失去平衡,被萧烬当成肉盾推向侧面刺来的两杆长枪。

“噗!噗!”长枪贯入肉体的闷响!

被当作盾牌的卫兵发出凄厉的惨嚎,瞬间毙命!而萧烬已借着这短暂的空隙,如同泥鳅般从人缝中滑了出去,顺手夺过那卫兵掉落的短矛!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在后方嘶吼。

更多的卫兵从庭院各处涌来,火把晃动,人影幢幢。箭楼上也传来弓弦绷紧的吱呀声!萧烬心知绝不能陷入重围,更不能被堵在庭院里!他必须冲出去!

他目标明确——通往府邸侧后方的马厩!那里有马!有马才有生机!

他挥舞着夺来的短矛,不再追求致命击杀,而是以格挡、磕开、制造混乱为主!

短矛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翻滚的黑影,时而如毒龙钻心般刺向敌人必救之处迫其闪避,时而如铁棍般横扫砸开刺来的长枪,时而又精准地架住劈来的刀锋,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他身形飘忽,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溜血花——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肋下那道刀伤在剧烈动作下不断被撕裂,温热的血液顺着衣襟流淌,浸湿了裤腿,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

失血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凭借一股冰冷的意志和千锤百炼的本能支撑着身体。

“嗖!嗖嗖!”

几支劲矢从箭楼射下!萧烬猛地一个前滚翻,箭矢擦着他的后背钉入地面,碎石飞溅!他起身时,左臂外侧被一支刁钻的流矢擦过,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的疼!

但他终于冲到了马厩附近!马匹被喊杀声和血腥味惊得嘶鸣不已,焦躁地刨着蹄子。

“拦住他!他要抢马!”追兵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攻势更加疯狂!

萧烬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将手中短矛奋力掷向一个举着火把冲来的卫兵!那卫兵下意识举盾格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就在这瞬间,萧烬如同猎豹般扑向最近的一匹看起来最强壮的黑色战马!

那马受惊,人立而起,碗口大的蹄子带着风声狠狠踏下!萧烬不闪不避,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滑步,险险避开马蹄,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马鬃,身体借力猛地向上蹿起!动作牵动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他咬碎钢牙,凭着非人的毅力,硬生生将自己沉重的身体甩上了马背!

“驾!”他双腿猛夹马腹,狠狠一拳砸在马臀上!

黑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蹿了出去!巨大的冲力撞翻了两个试图堵门的卫兵!

“放箭!快放箭!射马!”军官气急败坏地怒吼。

箭矢如飞蝗般射来!萧烬伏低身体,几乎贴在马背上。黑马如同通灵,左冲右突,在狭窄的庭院里狂奔,险象环生地躲避着箭雨。一支箭矢“噗”地一声深深扎入马臀!黑马剧痛嘶鸣,速度更快,如同疯魔般冲向府邸的后门!

后门处,几个卫兵正手忙脚乱地想关闭沉重的包铁木门!

“挡住!”卫兵们惊恐地举起长枪。

萧烬眼中只剩下那道正在关闭的门缝!他猛地一勒缰绳,黑马在冲刺中强行转向,前蹄高高扬起,狠狠踹向挡在门前的两个卫兵!

“砰!砰!”

惨叫声中,两个卫兵如同破麻袋般被踹飞!黑马借着这股冲力,如同失控的战车,狠狠撞向那仅剩一尺宽的门缝!

“轰隆——!”

木屑纷飞!沉重的包铁木门被狂暴的马力硬生生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萧烬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洒落在马鬃上。但他死死抓住缰绳,双腿如同焊在马腹上!

冲出来了!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鼻腔,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味。身后,是都尉府邸冲天的火光、愤怒的咆哮和追兵的呐喊。前方,是铁壁关混乱的街巷和深邃的、通往未知的黑暗!

萧烬不敢有丝毫停留!他猛踢马腹,催动着受伤的黑马,沿着记忆中通往关外的小路亡命狂奔!马蹄敲击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急促而空洞的回响,如同他擂鼓般狂跳的心脏。

关内已经彻底被惊动!警锣声凄厉地响起!更多的火把在街巷中亮起,如同苏醒的毒蛇之眼。有零星的箭矢从屋顶、巷口射出,都被萧烬伏低身体险险避过,或在黑马身上增添新的伤口。他像一个染血的幽灵,在迷宫般的街巷中穿梭,利用黑暗、杂物堆和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将追兵暂时甩开一段距离。

但通往关外的路,必然经过城墙!

当他策马冲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十字路口时,前方赫然出现了一队严阵以待的守城兵卒!他们显然接到了警报,手持长枪大盾,结成拒马阵,堵住了通往西侧小门的必经之路!火把照亮了他们紧张而凶狠的脸。

“反贼萧烬!下马受缚!”为首的队官厉声喝道。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萧烬眼中血丝密布,知道这是生死一线!他猛地一勒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发出痛苦的长嘶。就在这一瞬间,萧烬看到了拒马阵侧后方,靠近城墙根下堆放着的一堆用于修补城墙的巨大原木!

没有犹豫!只有搏命!

萧烬猛地一夹马腹,黑马如同通晓心意,不再冲向拒马阵,而是朝着那堆原木狂奔而去!在靠近原木堆的刹那,萧烬双脚猛地一蹬马镫,身体如同大鸟般腾空而起,朝着原木堆顶端扑去!

“放箭!快放箭射他!”守军队官反应过来,惊怒交加。

箭矢破空!萧烬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尽量蜷缩身体!一支箭“噗”地射中了他的左肩胛,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强忍伤痛,身体重重砸在原木堆上,翻滚卸力,同时右手死死抓住了一根突出原木的边缘,稳住了身形。

下方,失去主人的黑马被几支箭射中要害,悲鸣着轰然倒地。

萧烬顾不上肩头的剧痛,手脚并用,凭借着惊人的力量和敏捷,如同猿猴般迅速攀上高高的原木堆顶端!这里,距离城墙垛口已经不远!

城墙上的守军也发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惊呼着围拢过来,长枪向下攒刺!

萧烬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灌入肺腑。他看准城墙垛口一个相对防守薄弱的位置,猛地从原木堆顶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如同扑向猎物的鹰隼!

“拦住他!”城墙上的守军惊叫。

几杆长枪刺来!萧烬人在空中,无处闪避,只能猛地扭腰旋身,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大腿外侧却被枪尖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咬紧牙关,借着旋转的力道,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冰冷的城墙垛口边缘!

身体悬空!脚下是数丈高的城墙!追兵的呐喊声已从城下和城梯方向传来!

萧烬低吼一声,左臂不顾肩胛的箭伤和剧痛,猛地发力上撑!同时右腿抬起,狠狠蹬在城墙粗糙的石壁上借力!全身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硬生生将沉重的身体拉上了垛口!

“死!”一个守军挺枪刺来!

萧烬刚刚翻上垛口,立足未稳,面对刺来的长枪,他猛地侧身,枪尖贴着他的肋下旧伤刺空!他顺势抓住枪杆,身体借力前冲,一个凶猛的肩撞狠狠顶在那守军胸口!

“咔嚓!”胸骨碎裂声!

那守军喷血倒飞出去!

萧烬夺过长枪,如同杀神附体!枪影翻飞,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瞬间刺倒两个扑上来的守军!他不再恋战,逼退眼前之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城墙外侧,纵身一跃!

夜风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袭来!下方是漆黑一片的护城河与坚硬的地面!

他人在空中,调整姿态,努力控制着下落的方向。同时,他猛地将手中夺来的长枪狠狠掷向城墙外壁!

“笃!”长枪深深插入夯土城墙,枪杆剧烈颤抖!

萧烬下坠的身体重重砸在枪杆上!“咔嚓!”枪杆承受不住巨力,应声折断!但这股反冲力也大大减缓了他的下坠之势!他闷哼一声,强忍着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和全身伤口撕裂的苦楚,借着这股力道,身体蜷缩,如同滚地葫芦般重重砸落在护城河外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金星乱冒,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肩的箭伤、肋下的刀伤、大腿外侧的枪伤、新添的摔伤……所有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知道不能停!城墙上已经传来追兵的叫骂和火把的光亮,城门方向也响起了沉重的开门声和骑兵的马蹄声!追兵很快就会出关!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伤痛!萧烬挣扎着爬起身,辨明了方向——黑水河畔!那里有复杂的地形和流民,是唯一的生路!

他拖着一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踉跄着,一头扎进了关外无边无际的、比铁壁关内更加寒冷的黑暗之中。身后,是越来越近的火把光芒和追兵狰狞的呐喊。他像一个浴血的孤魂,在冰冷的大地上,朝着呜咽的黑水河,亡命奔逃。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浸透鲜血的、绝望而坚定的脚印。

冰冷的碎石硌着萧烬的掌心,每一次支撑身体爬起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肩胛的箭伤、肋下刀口、大腿外侧深可见骨的枪伤、还有摔落时五脏六腑移位的钝痛,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他体内疯狂肆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是不断闪烁跳动的金星。

他咬着牙,牙关几乎要碎裂,冰冷的意志如同最后一道堤坝,死死拦住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眩晕和剧痛。他踉跄着,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在护城河外布满碎石的冰冷地面上,一步一个血脚印,艰难地朝着远处呜咽的黑水河方向挪动。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铅,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濒死的鼓点。

身后,铁壁关沉重的城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彻底洞开!火把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涌出城门洞,瞬间将关外的黑暗撕裂!急促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动,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追兵出关了!而且,是骑兵!

“在那边!萧烬那反贼跑不远!”

“快!抓住他!大人有令,死活不论!”

“别让他跑了!放箭!”

追兵的呐喊如同催命的符咒,尖锐地刺入萧烬的耳膜。他甚至能感受到马蹄践踏地面传来的震动,能闻到风中飘来的、骑兵身上特有的皮革与汗水的味道。冰冷的绝望感,如同黑水河浑浊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并迅速向上蔓延。

完了吗?他不甘心!冰冷的怒火在绝望的灰烬中徒劳地燃烧,却无法给予他残破身体一丝额外的力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远古巨兽的怒吼,猛地从萧烬侧前方、靠近黑水河方向的芦苇荡深处炸响!这吼声充满了狂暴无匹的力量和无边的愤怒,瞬间压过了追兵的马蹄和呐喊,甚至让狂奔的战马都惊得一阵嘶鸣,步伐微乱!

紧接着,是沉重的、如同战鼓擂动般的脚步声!几十个彪悍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冲出的钢铁洪流,猛地撕裂了浓密的芦苇丛,悍然冲杀出来!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如山岳,赤膊着上身,虬结的肌肉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覆盖着一层青铜!他脸上带着几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血痕,更添几分凶戾。

最醒目的是他手中那柄沉重无匹的破阵戟!黝黑的戟杆足有鹅卵粗细,戟头锋刃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戟刃和戟刺上还挂着暗红色的陈旧血污和碎肉!

正是萧烬的生死兄弟——蒙狰!

“萧兄弟——!挺住!俺老蒙来了!!”蒙狰的吼声如同雷霆炸裂,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锁定萧烬身后卷起烟尘的追兵骑兵,眼中燃烧着狂野的战意和无边的杀机!

在他身后,是几十个同样衣衫褴褛、却杀气冲霄的汉子!他们大多穿着残破不堪的边军号衣,脸上、身上同样带着新伤旧痕,眼神却如同饥饿的狼群,凶狠、坚韧、无畏!

他们手持各式武器——缺口的长刀、断裂的长矛、沉重的木棍、甚至还有硕大的石块!虽然装备简陋,但那股百战余生的凶悍之气,却如同实质的煞云,瞬间笼罩了河滩!

追兵中显然有人认出了蒙狰和他身后那些凶名赫赫的边军悍卒,顿时一阵骚动,冲锋的势头都为之一滞!

蒙狰根本不给追兵反应的机会!他目标明确,如同人形战车,挥舞着那柄沉重的破阵戟,带着身后几十条恶狼般的汉子,并非直接冲向萧烬,而是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斜插向骑兵冲锋队伍的侧翼!他要拦腰截断追兵,为萧烬争取喘息之机!

“给老子——破!!”

蒙狰狂吼着,面对迎面冲来的、一名举着骑枪试图捅刺的骑兵,他竟不闪不避!手中破阵戟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由下而上,一记狂暴绝伦的撩斩!

“铛——咔嚓!!!”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那骑兵刺来的骑枪,竟被蒙狰这势大力沉的一戟,连枪带人,硬生生从中劈开!战马惨嘶着翻滚倒地,骑兵连人带甲被劈成两半,血肉横飞!

这血腥狂暴的一幕,如同地狱画卷在追兵眼前展开!蒙狰和身后那些悍卒的凶悍,远超他们的想象!

“杀——!!!”蒙狰身后的几十悍卒齐声怒吼,如同虎入羊群,悍不畏死地扑向骑兵的侧翼!他们没有马,却利用灵活和凶悍,专砍马腿!沉重的木棍狠狠砸向马头!缺口的长刀不顾一切地捅向马腹!石块呼啸着砸向骑兵的面门!

一时间,人仰马嘶!追兵的骑兵队伍侧翼瞬间大乱!原本整齐的冲锋阵型被这突如其来的、亡命徒般的逆袭彻底打乱!骑兵在狭窄的河滩上失去了冲击的优势,反而陷入了混乱的缠斗!

蒙狰如同定海神针,站在混乱的最前沿,手中破阵戟大开大合,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他像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硬生生挡住了后续涌来的骑兵,为身后的兄弟和远处的萧烬,撑开了一片短暂的血肉屏障!

“萧兄弟!快走!往河边芦苇荡里钻!快!”蒙狰一边疯狂劈砍,一边朝着萧烬的方向嘶声大吼,声音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萧烬看着那如同战神般浴血奋战、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魁梧身影,看着那些明知是死、却义无反顾扑向骑兵的熟悉面孔(其中不少是他和蒙狰在边军时的手下),冰冷的心湖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烙铁。一种名为“兄弟”的灼热洪流,瞬间冲垮了那冰冷的绝望堤坝!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烈血腥和硝烟味的空气,仿佛注入了新的力量。他不再看身后混乱的战场,目光锁定前方呜咽的黑水河和那片茂密的芦苇荡。

活下去!

他咬紧牙关,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残破的身躯,不再踉跄,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不顾一切的冲刺速度,一头扎进了那象征着最后生机的、深不见底的芦苇荡!

冰冷的河水浸透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带来一丝清醒。身后,蒙狰那如同雷霆般的怒吼和破阵戟撕裂血肉的闷响,以及追兵惊怒交加的惨叫,成为了他亡命之路最悲壮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