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雾中的光
齿轮转动声从隧道深处涌来，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心跳。
林野的义肢关节发出警告的蜂鸣，他蹲下身，指尖触到铁轨上凝结的黑色黏液——那是三阶畸变体“铁颚虫”的分泌物，通常意味着地下巢穴距离不足五百米。怀表突然轻颤，表盘裂痕中渗出的微光在铁轨上投射出箭头，指向右侧墙壁上几乎被混凝土封死的通风口。
“苏晚，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液压钳楔进石缝的瞬间，墙面突然坍塌。腐叶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野举着荧光棒探入，瞳孔因震惊而收缩——墙后是间摆满玻璃罐的实验室，罐中浸泡着半人半机械的胚胎，每具胚胎的胸口都嵌着与他手中相同的菱形晶体。
【触发时间残像】
画面中，苏晚正在调试培养舱的营养液。她的白大褂上沾着血渍，左腕戴着与林野同款的怀表，表链上挂着枚青铜罗盘吊坠。“第724次实验，”她对着摄像头低语，“如果这次还失败，我就把自己作为载体……”
“砰！”
隧道传来爆炸般的轰鸣，铁颚虫的黏液穿透天花板滴落。林野抓起一罐胚胎标本塞进背包，刚转身就看见铁轨尽头涌出银光——那是庇护所搜捕队的磁轨列车，车头的探照灯扫过他的脸，扬声器里传出冰冷的机械音：
“拾荒者LY-07，你已触犯《庇护所资源管制法》第三条，立即束手就擒。”
怀表指针疯狂逆时针转动。林野突然福至心灵，将晶体碎片按在通风口的锁孔上——金色纹路亮起的刹那，墙面竟缓缓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他冲下楼梯的瞬间，身后传来列车撞破墙壁的巨响，而阶梯尽头的黑暗中，竟有隐约的烛光在摇曳。
潮湿的石壁上爬满发光苔藓，烛光来自悬挂在洞顶的数百盏煤油灯。
林野攥着晶体碎片，看着眼前由集装箱改造的酒吧。吧台后站着个戴牛仔帽的男人，左眼是嵌着齿轮的机械义眼，正用变异兽的尾刺搅拌着紫色液体：“新人？第一次见敢从通风管道进来的。”
“我需要情报。”林野掀开外套，露出腰间的晶体，“关于普罗米修斯实验室，还有这个。”
机械义眼突然发出红光扫描：“聪明人。坐吧，‘烛火’只换秘密，不换时间币。”男人推来一杯泛着荧光的液体，“我叫老鬼，这里是拾荒者的情报中转站。你拿什么换？”
林野摸出从实验室带出的胚胎标本：“这个罐子里的东西，比三阶畸变体的晶核更值钱吧？”
老鬼的瞳孔骤缩：“你闯进了‘禁忌之地’？上个月有个蠢货在D-7区挖到块带鸢尾花标志的电路板，第二天就被庇护所的‘清道夫’开膛破肚……”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二十年前，普罗米修斯在搞‘人类机械化’实验，失败的胚胎就埋在中央公园下面。”
林野的指尖划过罐中胚胎的胸口：“那罗盘呢？中央公园废墟里藏着的东西。”
“嘘——”老鬼猛地关掉一盏灯，远处传来金属链条拖地的声响，“清道夫来了。不想死就跟我走，后面冰柜里有通往‘下沉市场’的密道。”
密道尽头是沸腾的人声。
林野捂着口鼻穿过挂满变异兽皮毛的长廊，眼前突然开阔——数万平米的地下洞穴中，无数集装箱搭成迷宫，拾荒者们用畸变体的触须当绳索，在货架间荡来荡去，交易的货物从旧时代的抗生素到会发光的植物种子，无奇不有。
“看过来！二阶毒蛛的卵囊，换三小时时间币！”
“最新消息！庇护所正在悬赏能启动‘旧时代钟楼’的人，赏金是十年生存配额！”
林野停在一个卖机械零件的摊位前，摊主是个蒙着面的少女，发间别着用齿轮做的发卡：“要什么？齿轮、轴承，还是……时间罗盘？”
他猛地抬头，少女掀开面纱一角，露出左眼下方的鸢尾花刺青：“别紧张，普罗米修斯的余党早就在五年前被清道夫杀光了。我叫阿璃，做点旧货生意。”
“你有罗盘？”林野攥紧晶体，“真正的旧时代罗盘，不是黑市上卖的仿制品。”
阿璃转动着手中的扳手：“上个月有个拾荒者在中央公园挖到块青铜碎片，上面的星图和我小时候见过的罗盘一样。不过……”她突然贴近他耳边，“他被清道夫带走时，喊着‘齿轮要开始转动了’。”
怀表再次震颤，林野的视线被摊位后方的巨幅海报吸引——那是旧时代的电影宣传单，片名是《时间旅行者的末路》，海报上的男主角戴着与他同款的怀表，背景是正在崩塌的中央公园。
“买张旧时代的光碟吧，”阿璃递来金属盒，“里面藏着比情报更值钱的东西。”
深夜的临时营地，林野用匕首撬开光碟盒。
里面掉出半张烧焦的图纸，展开后竟是中央公园地下结构的三维模型，标记着“钟楼遗址”的位置下方，有个用古埃及文写的单词：ANKH（生命之钥）。怀表的微光投射在图纸上，星图与模型中的隧道完美重合，最终汇聚于一个发光的圆点——钟楼底部的地下水道。
“苏晚，你是想让我去那里复活你？还是……”
洞穴外突然传来箭矢破空声。林野翻身滚进掩体，只见三支淬毒的弩箭钉在他方才躺的位置，箭头绑着张纸条：
拾荒者LY-07，明日正午，中央公园废墟东侧铁塔，带晶体碎片来换你想知道的一切——一个知道你怀表秘密的人。
义肢关节的齿轮转动声盖过了心跳。林野摸出从黑市换来的旧书，翻到夹着照片的那页，突然发现苏晚身后的培养舱编号是“LY-07”——与他的拾荒者编号完全一致。
“难道……”他踉跄着靠向石壁，怀中的胚胎标本突然发出轻响，罐中液体泛起涟漪，映出他此刻的脸——竟与照片中苏晚身后的培养舱里，那个尚未成型的胚胎有七分相似。
灰雾最浓的时刻，林野站在铁塔下。
中央公园的废墟像具腐烂的巨兽骨架，百年前的喷泉雕塑已变成扭曲的金属藤蔓，缠绕着断成两截的钟楼。怀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他摸出晶体碎片，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风铃般的轻响。
“你果然来了。”
说话的是个坐在塔顶的少女，穿着用变异兽皮缝制的斗篷，颈间挂着串由时间币熔铸的项链。她抬手时，林野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与苏晚同款的罗盘吊坠，而她脚下躺着具尸体——正是昨晚在下沉市场卖机械零件的阿璃。
“自我介绍一下，”少女抛着手中的匕首，刀刃上还滴着血，“我是庇护所的清道夫，编号S-03。不过你可以叫我……苏小晚。”
林野的瞳孔骤缩。这个名字，他曾在苏晚的实验记录里见过——那是她为未出生的女儿起的名字。
“很惊讶吧？”苏小晚跃下铁塔，靴子碾碎地面的辐射苔藓，“二十年前，我母亲为了完成普罗米修斯实验，把刚出生的我扔进了变异兽巢穴。是庇护所的人救了我，又给了我这具完美的机械身体。”
她掀开斗篷，露出肩膀处的机械关节：“现在，我要收回母亲当年偷走的东西——那块能让人永生的意识载体。”
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林野这才注意到，苏小晚手中的匕首刀柄，正是用苏晚的怀表表链改造的。时间残像突然不受控制地涌来：
苏晚在实验室痛哭，将襁褓中的女婴放进通风管道：“对不起，小晚，妈妈要去成为时间的囚徒了……”
“还给我！”苏小晚的匕首划破他的脸颊，“有了载体和罗盘，我就能启动钟楼里的时间机器，让母亲的意识在我的身体里复活！”
林野向后翻滚，发动【时间切片】。在停滞的时间里，他看见苏小晚脖颈处的皮肤下，露出与胚胎标本相同的菱形晶体——原来她早已不是人类，而是普罗米修斯实验的半成品。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苏小晚的机械义眼迸出火花，“看看你的手臂，看看那些胚胎——你们全都是我母亲制造的‘时间容器’，用来封存前文明智者的意识！”
怀表指针突然归零。林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溢出，低头看见金色纹路正顺着皮肤蔓延，而苏小晚手中的匕首，竟在他的时间能力影响下开始逆向锈蚀。
“不可能……”她惊恐后退，“你明明只是个失败品……”
中央公园的废墟中，钟楼残骸突然发出轰鸣。林野怀中的晶体碎片腾空而起，与苏小晚的罗盘吊坠产生共鸣，在灰雾中拼出完整的青铜罗盘。罗盘投影扫过地面，露出隐藏的地下水道入口，而通道深处，竟有数百个悬浮的培养舱，每个舱中都躺着与林野长相相同的“容器”。
“第725次实验，开始。”
苏晚的声音从罗盘深处传来，林野的视野逐渐被金色淹没。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苏小晚的机械身体正在分解，化作光点融入罗盘，而自己的怀表裂痕中，终于透出一缕真正的晨光——那是来自二十年前，母亲在实验室里为他留下的，时间尽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