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备御之术，公输与墨
大木屋内，
四处堆放着奇形怪状的木制物件，桌椅板凳，木盒木箱。上方还吊挂着一些木飞鸟，有燕有隼，还有精小的画眉。
空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摆放着一张尤为干净整洁的工作台，左右围绕着锉刀，刨刀，锯子等各类工具，
屋内唯一的生活痕迹，便是角落里的一张连床单草席都没有的光秃木床。
比起住所，这里更像是一间纯粹的木匠作坊。
“坐。”
男人抽出一只半指厚的木板，往上敲了一下，上下两端便自动张开，成了个四条腿的小板凳。
折凳？
关赫晓微微挑眉，旋即坐了下去。
在日本接客待人，大多都是跪坐、盘坐在榻榻米上，要么直接坐在地板，檐廊上。
坐凳子上的时候真不多。
男人也拿了张凳子，坐在他的对面，两手抱胸，问道：“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晚辈久闻大明机关术的玄妙，恰得知前辈这样一位大明木匠来到江户，这才登门拜访，想要见识和学习。”
关赫晓也没整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道。
说罢，他拿出一支漆色木盒，双手呈给对方，“前辈远道而来，想必许久没喝到家乡的茶水。这是晚辈准备的见面礼，来自大明的屯溪绿茶。”
男人接过，打开瞥了一眼，冷峻的脸庞稍显柔和，
“的确是徽州祁门的高级屯绿。只是这茶偏淡，洋人倒喜欢喝。出口价格不低，也算你小子做到礼数。”
“前辈满意就好。”
关赫晓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大明并不直接向日本出口茶叶，这还是他今早特意找岩崎的路子，从英国人那收的。
价格那是真不低，这么一小盒，五十克左右，花了他小几百金元。
男人收起茶叶，转头看向他，“机关术，可以教你。但得严格遵照我的规矩。”
关赫晓先是点头，但又想到什么，还是问了一句，“请问前辈都有哪些规矩？”
“我这人没那么传统，规矩其实也不多，不然也不会教你一个倭人。”
男人缓缓道，“首先，你要正式拜我为师，入我墨门。”
“墨门？”
关赫晓愣了一下，“墨家？”
“你知道？”
男人眉头微扬。
关赫晓点头，“晚辈曾学过一些关于大明的历史。”
“你一个倭人，学大明历史作甚？”男人奇怪道。
“当初学会汉语之后，便对关于大明的一切都感兴趣，由此学习了不少。”
关赫晓试着解释道，“兼爱非攻，这是墨家的主张吧？”
他有想过机关术可能跟春秋时期，诸子百家中的墨家有关，却没想到何止有关，直接就是本家。
“没错。还有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非命，天志，明鬼。”
男人似是陷入某种回忆，一词一顿的补充道。
言罢却又叹了口气，“当初的诸子百家，现下又有几个留存，只当是些过去的朴素论调罢了。恐怕你这倭人，都比不少大明人要知晓得多。”
关赫晓不明所以，却莫名感到一股历史洪流滚滚向前的悲怆感。
“非攻。墨家虽反对战争，反对进攻性的战争，提倡和平解决纷争。但并不代表不抵抗战争。”
男人接着说道，“正相反，为了反抗战争，先辈们依附于各类匠人技艺，研究出一系列防御性公事和技术，最终统合创造出了‘备御之术’。
而这，正是墨门机关术的由来。”
提及到自家门派，男人的话明显变多了。
“依照墨门的传统，门人凡是学有所成，便绝不允许使用机关造物，参与到侵略战争当中。
哪怕是敌对门派杀上门，也只能用来被动防守，而不能攻打回去。”
关赫晓神色诧异，“这样的话，门派岂不是会被敌人任意揉捏，还能延续下去吗？”
男人摇了摇头，“正因不能，我才来到了这里。”
但具体的缘由，他没有再提，转而看向关赫晓道，“这条规矩过于死板和迂腐，因此我也不会再强求于你。
但有一条底线，你以后若是学有所成，绝不能用机关造物帮助倭人攻打大明，或者朝鲜，否则不只是我，整个墨门，都会前来清理门户。”
说到最后一句时，
男人的语气再度带上了那种冷然强硬，周身释放出莫名的威压，笼罩过来。
关赫晓只感一座大山压在了肩头，脑袋猛地一沉。
他咬牙运起了担山劲，强顶着那股悚然的气势，重重点头，“晚辈了然。”
身上的压迫又持续了半晌，才在某一瞬间忽地卸去。
“你练过武？”
男人又问道。
“练过一些。大多是日本的武士剑道。”
关赫晓总算缓过来一些，如实回答。
男人抓住了关赫晓的手腕。
后者只感到有股热流从手腕传入，旋即飞快的流窜全身，激起暖洋洋的一片。
男人的实力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其周身的气已经不是量的问题了，那根本和他身上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不仅可以随意外放，且只是单纯压过来，自身防备的气就如冰雪遇阳般消融，毫无抵抗作用。
他以为男人会讥讽一番他的不值一提的武学境界，
然而没想到，对方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不错，应是从小练武，年纪轻轻就达到了内力自生，圆融如意。
精气的积累也还不错，距离先天不远了。”
可说着，他又眉头微皱，“你这内功的聚气法门还算高明，那精气为什么会如未练过一般出现逸散，难道缺了一部分？你练的是残篇吗？”
“呃。”
关赫晓先是一愣，旋即回想了一下，屉木次郎传授他的，应当就是完整的屉木流心决，没说过还有后续，“应该不是残篇。”
“那就是功法有缺陷了。”
男人撇了撇嘴，“聚敛精气，汇冲气脉，打通任督。这是内功练至先天的必由之路。
你这内功聚敛精气是没错，效率也不低。却少了养气，固气，凝气的三篇法门。导致平时精气发生逸散，抑制了效率。
想要练至先天，要么额外花费大量时日，要么是天赋异禀的无漏之身。一个好端端的上乘内功，却是落了下乘。”
关赫晓一时间听懵了，
但很快回过神，意识到，屉木流的心决或许真的不太完整，就是因为缺少相应法门，才对天赋有着异常高的要求，致使传承困难。
而解决困难的途径，就在自己的眼前。
“功法的确是有缺陷，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他当即拜道。
“既说了要收你入门，这些问题当然会帮你解决。”
男人起身道，“但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入门仪式，三天后进行。你今日就先回去吧。”
拜师顺利，并且有望得到更高级的功法，以及学到传说中的机关术，
关赫晓心头难抑欣喜，随之起身，又礼貌躬身道，“前辈需要准备些什么？晚辈在江户也算有些势力，或许可以帮忙。”
“你还未入门，很多东西不懂，帮不上忙。”
男人摆摆手，上前推开门，示意他可以走了。
见此，
关赫晓也不好强求，便再次抱拳行礼，走向门外，到了半途，忽又想起什么，问道，
“还未知晓前辈的名讳？”
“公输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