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是哪里？
炽烈的阳光如淬火金剑，
穿透稀疏枝叶，直刺邱成功眼皮。
暖意裹挟初夏慵懒，如固执的手，欲将他拖回混沌深渊。
他艰难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无垠绿野。
饱满稻穗随风轻曳，沙沙作响，似精灵低语。
远处鸡鸣犬吠交织，奏响质朴的乡村晨曲。
“这是哪里？”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迷茫，如自漫长噩梦中惊醒。
他试图起身，左身却传来钻心剧痛！
“嘶——！”
冷汗瞬间沁满额头。
他低头看去——
“我草……！”
惊呼卡在喉咙。
他身上是件破旧土褐衣袍！
更骇人的是这双手：
纤细、白皙、稚嫩，与他记忆中布满老茧、黝黑粗糙的手判若云泥！
“这……是我的手？！”
恐惧如冰锥刺入脑海。
他颤抖着摸向脸颊——触感细腻光滑！
他发狠揉搓，触感依旧！
一股灭顶的寒意与自我厌弃攫住了他——怪物！
他是个占据了少年躯壳的怪物！
——逃离！
——必须逃离这具可憎的皮囊！
逃离任何能映出这张“怪物”面孔的地方！
“嗡！”
脑袋似要炸开！
求生的本能扭曲成逃离自我的疯狂驱力！
他如困兽般弹起，不顾左腿撕裂般的剧痛，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
——冲向视野尽头那片波光粼粼、传来隐约水声的河流！
每一步都踏在剧痛与更深的排斥之上，汗水混着尘土糊满脸颊，眼中只剩疯狂的决绝。
突然！右脚绊上凸石！
“扑通——！”
他如断线风筝般狠狠扑倒，
重重砸在河岸边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剧痛席卷全身。
他挣扎抬头，剧烈喘息。
眼前不足一尺，便是泛着冷光的平静河面。
他死死盯着水面，等待因震动泛起的涟漪平息。
浑浊的水波渐归于平静。
平滑如镜的水面，清晰地映出一张脸:
——年轻，
——苍白、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脸！
那眼中倒映着他自己的惊惶，混杂着不可置信、
忧伤、痛苦、恐惧与一丝灵魂深处的不舍。
水中的倒影，无声诉说着被强加的命运与被斩断的眷恋。
“啊……！”
破碎呜咽挤出喉咙，滚烫泪水混着泥水滑落。
绝望如冰水灭顶！
“贼老天！”
无声的咆哮在心底炸响！
理智彻底崩断！
他用尽残力，双臂猛撑，身体借力向前翻滚！
“扑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噬！
刺骨寒意如万针扎入骨髓！
河水粗暴灌入口鼻，灼烧肺腑！
窒息如铁钳扼喉！
他徒劳挣扎几下，激起浑浊水花。
视野里只剩摇曳水草黑影与上涌的气泡。
沉重的疲惫与绝望拽着他下沉……他放弃了，任由身体坠向幽暗河底。
黑暗温柔包裹，意识沉入永恒的寂静……
……强烈的悸动将他拽回！
他猛地睁眼！
昏黄光影取代了黑暗。
他急看向双手——依然是那少年白皙的手！
“草……啊……！”
撕裂般的怒吼冲出喉咙，
却只成嘶哑的嗬嗬声，每一次发声都如烙铁灼喉！
“成功！我的孙儿啊！
快醒醒！
爷爷没了你可怎么活啊！
苍老颤抖、撕心裂肺的哭嚎炸响耳畔。
——苦命孙儿！
——你说话啊！
——吓死大奶奶了！
尖利女声带着哭腔扑近。
“成功大哥！醒醒！”
年轻焦急的男声混杂其中。
悲切的哭喊与呼唤如群蝇嗡嗡，钻入他混乱的脑海。
他艰难偏头望去。
模糊的泪眼中，
是一群极其陌生的人：
油腻长发胡乱束起，破旧麻布衣袍缀满补丁，
腰间系着褪色布带，脚蹬污秽草鞋。
他们围挤在简陋床铺边——白发如枯草、
皱纹如刀刻的老人涕泪横流；
同样老朽的妇人（大奶奶）眼泪鼻涕糊面；
几个面黄肌瘦、眼神浑浊的中年男女，
双手如老树皮，布满乌黑厚茧；
几个枯黄头发的孩子怯生生缩着，
最小的不过五六岁；一个菜色脸色的少年看着他满眼惊惶。
所有人脸上都刻着饥饿劳苦的印记，
目光中交织着惊恐、绝望与近乎麻木的疲惫。
浑浊泪水滴落在他脸颊，温热粘稠。
他想开口，喉咙却只能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
他转动眼珠环四周，
——破烂的大通间房40㎡左右，两张破烂木床，现在自己就躺在其中一张。
——床上铺着薄草，一床破烂棉被，
——几个锅碗瓢盆。
——石头切起来灶头。
一张开裂木桌倚着墙，几条残破矮凳散落。
低矮的茅草屋，屋顶漏下几缕微光，空气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土腥。
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铺着薄草，盖着又薄又硬、散发酸腐气的破棉被。
墙角堆着豁口锄头、断柄镰刀和干草秸秆。
逼仄、破败、赤贫，无声地挤压着他。
“古代……农村……”
冰冷的认知沉甸甸砸下。
床边这群人，是这“少年”的家人！
——身体不再冰冷，心底的寒意却更刺骨，
——灵魂被强行塞进了这具陌生的躯壳！
“灵魂……穿越？”
瞬间引爆所有积压的痛苦与不甘！
“我草尼玛！贼老天！”
他的心在滴血咆哮！
单亲爸爸！
年迈父母！
年少孩子！
一家人靠他苦苦支撑！
活得小心翼翼，精打细算！
如今却被抛到这鬼地方！
爸妈孩子怎么办？！
——愧疚与未知的煎熬会吞噬他一生！
“老子恨透了你！啊——！！”
“不让老子好活…老子也绝不让你如愿！”
——毁灭的念头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占据意识！
趁床边人来不及反应，他眼中闪过狰狞，
用尽残力猛地弹起，不顾尖叫阻拦，
额头对准破木桌最尖锐的桌角，狠狠撞去！
“砰——！！！”
“嘎吱…咔嚓嚓——！”
木桌应声散架！
碎木飞溅！
额角剧痛炸开，眼前金星乱冒！
温热粘稠的液体汹涌而下——浓重的铁锈味！
鲜血瞬间染红眉毛，流入眼睛！
视野被浓稠刺目的猩红覆盖！
世界只剩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色！
死寂一瞬后，是更凄厉的尖叫炸响！
“成功——！成功——！”
“成功大哥！你疯了？！”
“孙儿啊——！！”
人群哭喊着扑上，七手八脚想扶起血泊中的他。
混乱中，
那位哭喊“没了你爷爷也不活”的白发老人，
目睹这惨烈一幕，身体剧晃，浑浊老眼翻白，
“呃…”
一声短促闷哼，
“噗通！”
直挺挺后仰倒地！
“老三——！”
“爷爷——！”
茅屋陷入地狱般的混乱！
邱成功透过猩红模糊的视野，
只看到墙上晃动的血色人影与地上刺目的暗红。
哭嚎、尖叫、嘶吼如钝刀搅动他混乱的脑海。
更强烈的、劈裂般的剧痛猛地从脑海深处爆发！
无数陌生破碎的画面——饥饿、劳作、家人的脸、村子、镇上卖柴，初次与小虎叔出村，丰裕镇镇当伙计……
如海啸般粗暴灌入！
两股意识激烈碰撞，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他痛苦呻吟，徒劳摇头抵抗。
剧痛攀升至极限，
“嘣！”
意识之弦彻底崩断！黑暗吞噬一切。
……
不知漂浮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将他拉回。
头痛减轻为沉重的钝痛，身体虚弱无力。
他缓慢睁眼，
适应昏暗光线——依旧是漏风的茅草顶，几缕微光，空气混着霉味、土腥与淡淡血腥。
身下仍是硌人的硬板床和破棉被。
染血的衣袍已被换下，身上是件同样破旧但干净的粗布补丁袍。
床边，一位佝偻的花白头发老妇人，
就着微光，颤抖着手缝补一件小褂。
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疲惫与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察觉动静，
老妇人猛地抬头，浑浊眼底爆发出巨大惊喜！
“成…成功？醒了？
老天保佑！”
她声音沙哑颤抖，急切放下针线。
邱成功喉咙干如沙漠，只能发出微弱气音。
“水…孩子快喝！”
她心疼地转身，
捧起一个豁口粗陶碗，小心递到他嘴边。
浑浊的凉水润过喉咙。
“慢点…你昏迷几个时辰了，日头都偏西了…”
她声音哽咽，
“可吓死我们了！
老实告诉大奶奶，
镇上出啥事了？
被人欺负了？还是…”
她声音陡然压低，充满恐惧，
“你…你小虎叔呢？
咋没一起回来？”
小虎叔？记忆碎片模糊不清。
他避开追问，嘶哑反问：
“这…是…？”
“家！傻孩子！
这是你家啊！”
大奶奶急切打断，泪又涌出，
“撞糊涂了？
连家都不认？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
她抹泪悲切，
“让你爷爷…他可怎么活啊！他…”
**“爷爷？！”
——惊雷劈开混乱记忆！
老人撕心哭喊、
“随你去”、
沉闷倒地的画面清晰浮现！
一股冰冷寒意攫住心脏！
他猛地挣扎欲起，牵动额伤剧痛眼前发黑，强忍嘶哑急问：
“那老爷爷…他…没事吧？！”
他死死盯着大奶奶，心狂跳欲出胸腔！
那个因他疯狂而晕厥的老人…他不敢想那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