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4,我的黄金时代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1章 浦江不眠夜,利刃悬顶

清晨稀薄的曙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黄浦江浑浊的水面上,给这座庞大的、正在苏醒的城市镀上了一层疲惫的铅灰色。绿皮火车拖着沉重的喘息,终于缓缓驶入上海站。当那扇锈迹斑斑的车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一股混杂着煤烟、机油、人潮汗味和江风咸腥的、属于八十年代末上海特有的复杂气息,猛地灌入陈江河和秦红梅的鼻腔。

秦红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火车,双脚踩在坚硬的水泥站台上,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一夜的惊魂未定和高度紧张,让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抱着那个此刻感觉重于千钧的帆布包,如同抱着刚从地狱抢回的救命稻草。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混乱拥挤的下车人潮中,并没有看到刀疤脸那伙人的影子,但那种如芒在背的阴冷感,却像跗骨之蛆般紧紧缠绕着她,丝毫未因抵达目的地而消散。

“走!”陈江河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一手接过秦红梅怀里的帆布包(后者几乎是立刻脱手,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另一只手用力抓住她冰凉发抖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她,汇入汹涌的人流,朝着出站口的方向奋力挤去。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身影和角落。肋骨处的钝痛仍在持续,提醒着他昨夜那场人为“意外”的凶险。

刀疤脸那伙人,绝不可能就此罢手!昨夜火车上那未遂的疯狂一击,只意味着更凶残的报复在酝酿。他们必须抢在对方再次动手前,完成最关键的一步!

出了站,扑面而来的喧嚣几乎要将人淹没。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自行车铃声、小贩的叫卖声、拖着行李行色匆匆旅客的方言呼喊……汇成一片巨大的噪音海洋。无数举着简陋纸牌或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住宿”、“国营招待所”、“介绍工作”字样的男男女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着围堵向每一个刚下火车的旅客。

“老板!住店伐?干净便宜!”

“国营厂招工!待遇优厚!”

“出租车!出租车这边走!”

混乱嘈杂中,陈江河敏锐地捕捉到几个穿着深色夹克、剃着板寸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在不远处的人群边缘快速移动、穿插,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攒动的人头中反复搜寻!虽然距离稍远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衣着和体态轮廓,让陈江河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们果然跟来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

“低头!别停!”陈江河猛地一扯秦红梅,几乎是把她按低身体,同时脚步陡然加快,利用几个扛着大包行李的旅客作为掩护,像灵活的游鱼,逆着人流方向,朝着车站旁边一条相对狭窄、堆满杂物的小巷子猛扎进去!

“啊!”秦红梅被拽得一个踉跄,惊叫刚出口就被陈江河严厉的眼神压了回去。她只能死死咬着嘴唇,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冲进昏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的小巷。身后,似乎传来几声模糊的、带着地方口音的呵斥和急促追赶的脚步声!

巷子七拐八绕,堆满废弃的箩筐和板车。陈江河对这座城市的熟悉感仿佛刻在骨子里(前世碎片般的记忆在关键时刻闪现),他拉着秦红梅左突右冲,时而矮身钻过晾晒的衣物,时而跳过横亘的污水沟。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停顿,他都如同惊弓之鸟,警惕地倾听身后的动静。

身后的追赶声似乎被甩开了一些,但并未消失!对方显然也是地头蛇,对车站周边的地形同样熟悉!

“江……江河!不行了……我跑不动了……”秦红梅气喘吁吁,肺部火辣辣地疼,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巨大的恐惧和体力透支让她几乎崩溃。

陈江河猛地停下脚步,将她拉到一个堆满破旧麻袋的、相对隐蔽的墙角阴影里。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侧耳倾听。巷口方向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几句模糊的对话:

“……妈的!钻哪去了?”

“分头找!肯定没跑远!老大说了,那包里是硬货!必须拿到手!”

脚步声分散开来,朝着不同的岔道追去。

暂时安全了?陈江河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快速观察四周,目光锁定在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用木板和油毡搭成的简易棚屋门口。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地修理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红梅姐,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出声!我马上回来!”陈江河语速极快地将帆布包塞回秦红梅怀里,不等她回应,便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几步便来到那老头面前。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衣着还算体面但神色紧张狼狈的年轻人。

陈江河从贴身口袋里飞快地摸出几张“大团结”,直接塞进老头粗糙的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大爷!帮个忙!后面有坏人追我们!借您这棚子躲几分钟!这钱您拿着买烟抽!”他的眼神焦急而真诚。

老头被那几张崭新的十元钞票弄得一愣,又看看陈江河焦急的脸色,再看看巷口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市井底层小人物的精明。他没说话,只是飞快地把钱揣进油腻的裤兜,然后朝着自己那黑洞洞、堆满杂物的棚屋努了努嘴。

陈江河心中一喜,低声道谢,立刻转身跑回墙角,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秦红梅,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她塞进了那散发着机油和霉味的棚屋深处,自己也迅速闪身进去,反手将一块破木板虚掩在门口。狭小的空间瞬间陷入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木板的缝隙中透入。

两人紧紧蜷缩在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怪味的旧麻袋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秦红梅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陈江河屏住呼吸,透过木板的缝隙,死死盯着巷口的方向。

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在棚屋门口停顿了一下。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老棺材,看到一男一女跑过去没?男的穿藏青西装,女的穿米白外套,抱着个大包!”

棚屋外,老头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一丝不耐烦:“啥宁啊?阿拉只看到收垃圾的推车过去!哪能,要修车伐?不修勿要挡牢门口!”

外面的人似乎低声骂了一句,脚步声又响起来,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好几分钟,巷子里只剩下老头叮叮当当修理三轮车的声音,陈江河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

“暂时……安全了。”他声音嘶哑地低语。

秦红梅松开捂着嘴的手,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无声地流淌。那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委屈。

陈江河没有时间安慰她。他飞快地拉开帆布包,借着缝隙透入的微光,手指有些发颤地清点着里面一捆捆用牛皮纸扎紧的钞票。还好!钱还在!没有被掉包,也没有在混乱中遗失!这沉重的包,此刻是他们翻盘的唯一希望!

他迅速将大部分现金重新包好,塞回帆布包深处,只抽出厚厚几沓,用最快的速度分装进自己和秦红梅身上几个不同的内袋——外套内衬、裤子口袋,甚至袜子里都塞了一些。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颠扑不破的生存法则。

“红梅姐,”陈江河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听着,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去银行!把大部分现金存成定活两便的存单!只留一小部分够买认购证的现金在身上!带着这么多现金在街上,就是活靶子!”

秦红梅用力抹掉眼泪,虽然身体还在抖,但眼神里也迸发出一丝求生的狠劲:“我……我听你的!江河!”

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在老头警惕的目光示意下,小心翼翼地离开棚屋,重新汇入车站广场汹涌的人潮。陈江河刻意选择了最拥挤、监控(虽然这个年代极少)相对更密集的主干道方向,脚步飞快,目光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和人影。他不再刻意躲藏,而是利用庞大的人流作为掩护,快速移动。

在连续换了两次公交车,并确认没有尾巴跟上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家位于相对繁华地段、门脸较大的工商银行储蓄所。

当那厚厚几捆“大团结”被陈江河沉着地推到银行柜台厚厚的防弹玻璃后面时,柜台里年轻的女柜员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个年代,个人一次性存入如此大额现金,即使在金融意识相对前沿的上海,也绝对算得上罕见!她下意识地抬头多看了陈江河几眼,似乎在确认这个穿着虽然体面但风尘仆仆、脸色冷峻的年轻人是否可靠。

“同志,全部存定活两便。”陈江河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疲惫和不容置疑。

点钞机单调的“哗啦”声在相对安静的储蓄所里响起,仿佛某种倒计时的钟摆。秦红梅紧张地站在陈江河身后半步的位置,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目光警惕地在银行大厅里逡巡,仿佛每一个坐在长椅上等候的顾客,每一个走进银行的人,都可能是刀疤脸的同伙。

当那张印着银行鲜红印章、承载着他们几乎全部身家的定期存单被递出窗口时,陈江河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松动了极其微小的一丝。他小心翼翼地将存单折叠好,塞进最贴身的口袋,拉上拉链,又用力按了按。冰冷的纸张隔着衣服传来坚实的触感。

走出银行大门,午后稍显刺眼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但陈江河的心头却更加沉重。存单是安全了,但真正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帷幕。

他拿出之前买好的SH市区地图(在火车站小摊买的),迅速找到几个用红笔圈出的地点——那是他根据前世模糊记忆和多方打听,确定的最可能销售股票认购证的几家大型证券营业部。

“接下来,是抢时间。”陈江河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红梅姐,我们去静安寺那边。那边营业部多,消息也快。今晚……我们得去排队。”

“排队?”秦红梅愕然,“买那……认购证还要排队?”

“不是排队买,”陈江河的眼神锐利如鹰,望向这座正在酝酿巨大财富风暴的城市深处,“是排队等!等明天开门!等那个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小本本开售!去晚了,连队尾都摸不着!”

***

傍晚时分,静安寺附近。华灯初上,霓虹灯招牌开始闪烁,勾勒出这座远东都市不夜城的雏形。然而,与这逐渐升腾的繁华形成诡异对比的,是几家大型证券营业部门口此刻的景象。

人!密密麻麻的人!

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营业部紧闭的铁栅栏门前蔓延开来,沿着人行道一路延伸,拐过街角,甚至挤占了部分慢车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各异,有的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有的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焦灼和期待。他们或站或坐,或倚着墙根,或干脆铺张报纸席地而坐。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香烟味、食物(包子、馒头)的味道,还有嗡嗡的、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浪。

“听说了吗?这次不限量!有多少收多少!”

“放屁!银行都说了,凭身份证买,一人最多买多少张来着?”

“管他呢!先排上!排前面总没错!听说深圳那边,一张认购证转手就翻了几十倍!”

“几十倍?我的老天爷!那要是买上十张八张……”

“想得美!僧多粥少!没看这架势?全上海的人都来了吧?”

“哎,让让!让让!我昨天下午就来了!这位置是我的!”

“谁证明是你的?写你名字了?”

争吵声、推搡声不时在人群中爆发。几个戴着红袖章的街道联防队员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但收效甚微。人群像一锅即将沸腾的粥,躁动不安。

陈江河和秦红梅站在稍远处一个相对高些的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撼的、由无数发财梦汇聚而成的庞大人潮,脸色都异常凝重。

“我的娘啊……”秦红梅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得有多少人?几千?上万?咱们……咱们能挤进去吗?”巨大的压力让她刚刚在银行存钱后升起的一丝安全感荡然无存。这哪里是排队?这分明是战场!血肉磨坊!

陈江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前的景象比他预想的还要疯狂!时间!最关键的是时间!他前世记忆中的信息是模糊的,只知道认购证发售初期极度火爆,中签率极高,但具体发售网点和时间细节早已湮没在记忆深处。他只知道,必须排在最前面!否则,在如此恐怖的抢购狂潮中,他们这点资金,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挤不进也要挤!”陈江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看到那个营业部了吗?中国工商银行信托投资公司静安证券营业部!那是第一家!也是人最多的!但机会也最大!”他指着不远处人潮最汹涌、铁栅栏都被挤得微微变形的那栋建筑。

“走!现在就去排队!”他拉起秦红梅,就要往人潮里扎。

“等等!”秦红梅却猛地拽住了他,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指向营业部斜对面马路牙子上,几个蹲在那里抽烟的身影,“江……江河!你看!那……那是不是……”

陈江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昏黄的路灯下,几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或蹲或站,看似在闲聊,但那游离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排队的庞大人潮,像是在搜寻着什么。其中一个侧着脸的男人,虽然帽檐压得很低,但那条从眉骨斜划到颧骨的浅色疤痕,在灯光下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无比刺眼!

刀疤脸!他们果然追到了这里!而且显然也盯上了这支即将引爆的财富洪流!或者说,他们从未放弃对陈江河和他那“硬货”的追踪!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陈江河的脚底直冲头顶!前有疯狂抢购的千军万马,后有持刀索命的凶残追兵!真正的利刃,已然悬顶!他们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危机四伏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陈江河死死盯着刀疤脸那伙人,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他缓缓松开秦红梅的手,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红梅姐,跟紧我。从现在起……一步都不能离开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