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陋棚暂栖身，奇香引客来
破败的窝棚比远处看着还要不堪。几根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的木头勉强支撑着，上面覆盖着早已失去韧性的枯黄茅草和几块破烂发黑的油毡布，缝隙大得能塞进拳头。棚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动物排泄物的骚气。地面是夯实的泥地，坑洼不平，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辨不清原貌的垃圾。
林小满站在这个勉强能称之为“遮顶”的空间里，心情复杂。比起露宿街头，这确实是天堂。但看着阿福熟门熟路地在一个稍微干燥点的角落铺开一捆同样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又熟练地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陋的灶坑，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
“谢…谢谢，阿福。”林小满再次用生硬的发音和手势表达感谢，指了指草铺。
阿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摆摆手，指了指棚子外面，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大意可能是“你先歇着，我再去弄点吃的”，然后便转身钻出了窝棚。
棚内只剩下林小满一人。寂静瞬间包裹了他，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码头号子声和风吹过棚顶破洞的呜咽。孤独和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他摸索着在阿福铺好的草铺上坐下，干草刺得皮肤发痒。他掏出那把救命的瑞士军刀，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慰。他反复摩挲着红色的塑料柄和小小的十字白标，这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活下去…开火做饭…”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肚子虽然被半条鱼暂时安抚，但远未填饱。他知道阿福大概是又去河边碰运气了。光靠抓小鱼，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需要…钱？这个世界的货币是什么？铜板？碎银子？
他强迫自己思考。厨艺是他唯一的资本。河边那些码头苦力，他们吃的什么？那个面摊浑浊的糊糊和硬饼？如果他们能吃到…林小满眼睛亮了起来。如果能做出更美味、更顶饿的东西，哪怕只是简单的烤鱼升级版，卖给那些出力气的汉子呢？他们或许愿意花几个铜板？
这个念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他需要工具，需要调料，需要…启动资金？他苦笑，看看自己，除了这把刀，一无所有。
正胡思乱想着，棚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阿福兴奋的嚷嚷声。林小满赶紧钻出去。只见阿福兴冲冲地跑回来，手里拎着用草绳串着的…四条小鱼！比之前那条还小，但数量多了！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小把刚拔下来、带着泥土的绿色植物，叶片细长，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类似花椒但更冲鼻的辛香。
“鱼！香草！”阿福献宝似的把东西举到林小满面前，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和讨好的笑容，显然对之前那顿烤鱼念念不忘。
林小满接过那几株植物，凑近闻了闻，一股强烈的麻香和微苦气息直冲鼻腔。“野花椒？或者…山胡椒？”他不太确定，但这绝对是天然的香料！好东西！他惊喜地对阿福竖起大拇指：“好！好！”
阿福受到表扬，笑得更加憨厚，指了指河边，又做了个敲击燧石的动作，意思很明确：再去烤鱼！
“等等！”林小满拦住他，指了指鱼，又指了指阿福带来的“香草”，然后做了个碾碎的动作。他需要尝试调味！没有盐，这辛香料或许能弥补。
阿福虽然不太明白林小满具体要做什么，但对他能弄出好吃的东西深信不疑，立刻点头表示配合。
两人再次回到河边避风处。阿福轻车熟路地找来枯枝败叶，很快又生起一小堆火。林小满则忙着处理小鱼。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瑞士军刀的锋利，刮鳞去内脏更加麻利。他特意没有清洗掉鱼腹内那层薄薄的黑膜，在现代这被认为是腥味来源，但此刻他顾不上了，任何一点脂肪都是珍贵的。
处理完鱼，他把那几株“香草”的叶子小心揪下来，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没有研钵，他只能用刀柄末端小心地碾压、捣碎。绿色的汁液渗出，那股奇异的辛香更加浓郁，还带着点草木的清新。
林小满用手指沾了点捣碎的叶泥，小心地涂抹在四条小鱼的内外。微粘的绿色附着在鱼身上，散发出混合着生腥与辛香的复杂气味。他心中也没底，这玩意儿会不会有毒？或者味道太怪？但箭在弦上，只能一试。
再次串好鱼，架在火上烤。这一次，火焰舔舐着涂抹了“香草”的鱼身，情况立刻不同了。伴随着“滋滋”的油脂爆裂声，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香气猛地爆发出来！那辛香被高温激发，与鱼肉的焦香、油脂香猛烈地碰撞、融合，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令人舌底生津的复合香味！
这香味比之前单纯烤鱼的香气浓烈了何止十倍！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蛮横地撕开河畔带着水汽的空气，霸道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嘶…好香！什么味儿？”不远处，一个刚卸完货，正坐在麻袋上啃着硬饼的码头苦力猛地抬起头，用力抽动着鼻子，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搜寻。
“这味儿…邪门了！又香又冲！勾得老子肚子里的馋虫造反！”另一个光着膀子、满身汗水的汉子也停下了咀嚼，喉结上下滚动，目光锁定了林小满和阿福这边小小的火堆。
“快看！是阿福那憨子！还有早上那个穿怪衣服的！他们在弄啥？”有人眼尖，认出了阿福和林小满。
很快，三四个苦力被这奇异的香味吸引，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他们好奇地看着火堆上那四条涂抹着诡异绿色、正滋滋冒油的小鱼，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勾得他们嘴里口水泛滥，手里的硬饼瞬间变得味同嚼蜡。
“阿福，搞什么名堂？这鱼…能吃？”一个年纪稍长的苦力忍不住问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鱼。
阿福看到这么多人围过来，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林小满身后缩了缩。林小满倒是心中一喜，不怕没人看，就怕没人馋！他指了指火上的鱼，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好吃”的表情，然后用瑞士军刀的刀尖挑起一条刚烤好、表皮金黄微焦、散发着致命辛香的小鱼。
他吹了吹，小心地撕下一小块鱼肉。鱼肉雪白，冒着热气，边缘带着焦脆的绿色香料碎末。在几个苦力眼巴巴的注视下，他将鱼肉送入口中。
滚烫！鲜嫩！一股奇特的麻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微苦，紧接着是浓郁的鱼鲜味涌上来，完美地压制了淡水鱼常有的土腥气！那麻香并非现代花椒的纯粹麻，更野性，更粗犷，带着山野的气息，与焦香的鱼皮、细嫩的鱼肉形成了绝妙的层次感！虽然依旧没有咸味，但这天然的辛香带来的味觉冲击，极大地弥补了寡淡，甚至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上瘾的风味！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强忍着烫，又撕下一块，这次特意带上了鱼皮和更多香料碎末，再次送入口中。焦脆、辛麻、鲜嫩…几种口感在口中交融，简陋的食材，竟被这意外的香料点石成金！
“唔！好！”林小满忍不住用刚学会的本地词汇赞了一声，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表情，并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他这副陶醉的样子，比任何吆喝都管用。围观的苦力们看得口水直流，肚子里的馋虫被彻底勾了出来。那个年纪大的苦力第一个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摸索出两枚边缘磨损、黑乎乎的圆形方孔小钱——铜板！
“阿福！让你这朋友…卖我一条尝尝！两个钱！够买两个大炊饼了！”他把铜板递向阿福。
阿福愣住了，看看铜板，又看看林小满，再看看火上的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长这么大，都是给别人做工换点吃的，或者自己弄点勉强糊口，从未想过自己弄的东西能卖钱！
林小满心中狂跳！钱！第一笔收入！他立刻明白了苦力的意思，赶紧对阿福用力点头，指了指那条刚被自己尝过的鱼，反正只撕了两小块，又指了指苦力手里的铜板。
阿福得到指示，这才如梦初醒，憨憨地接过那两枚带着体温的铜板，感觉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被林小满“试吃”过的鱼从树枝上取下来，用一片干净的大树叶托着，递给了那苦力。
苦力迫不及待地接过，也顾不上烫，学着林小满的样子，先撕下一小块带着焦脆鱼皮和绿色香料的鱼肉，吹了吹，塞进嘴里。
“嘶…哈！”一股强烈的辛麻感瞬间冲击了他的口腔，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但紧接着，那被辛香烘托出的极致鲜味和焦香便汹涌而至！这味道是如此陌生，如此霸道，如此…过瘾！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够劲儿！汗水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他一边大口哈着气，一边忍不住又撕下一大块鱼肉，囫囵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痛苦与极度满足的怪异表情。
“老张头，咋样？啥味儿？”旁边几个苦力焦急地问。
“香！麻！够劲儿！好吃！比…比肉还香！”老张头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鱼肉，喘着粗气，一边吸溜着被麻得发木的舌头，一边激动地嚷道，又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下，其他苦力彻底忍不住了。
“给我也来一条！”
“我也要！两个钱是吧？”
“阿福，快！这条给我！”
剩下的三条鱼瞬间成了抢手货。铜板叮叮当当地塞到阿福手里，或者干脆丢在他脚边的地上。阿福手忙脚乱地收钱、递鱼，黝黑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兴奋和红晕。
林小满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看着阿福手里攥着的、地上散落的那些黑乎乎的铜钱，心脏砰砰直跳。成了！第一步，迈出去了！这带着野性辛香的烤鱼，就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点燃的第一缕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烟火！
夕阳的金辉洒在喧嚣的河岸码头上，简陋火堆旁升腾的奇异香气和苦力们满足的咀嚼声、赞叹声，构成了林小满穿越后，关于“希望”最生动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