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撤退
23撤退
夜晚还没有结束，今夜无眠。
连大学四年里最宅的人都不会拒绝今夜出去狂欢到底，高某今晚九点半在快讯群里发出了警告，称今晚毕业生一律不得饮酒，并且十一点半准时查寝，如有违规严肃查处。但是根本就没有人再理会他了。
知管一班选择了学校旁边一家距离较近的且比较廉价的店，店名还不怎么让念的那种——大学生嘛，尚不会嫌弃这些小馆子，只要有地方吃喝就好。
众人围坐在几张大桌子旁，又加了凳子，满满当当地挤着坐着，桌上摆满了吃食啤酒，又是一番畅谈人生理想。
“今天晚上不会有事吧？”在酒过三旬之后，江燕白和林轩出门解手，在阴暗的墙角，借着月光，林轩问道，“高某人不会捄了人不给发毕业证吧？”
“法不责众。”江燕白有些微醉，说，“你们都以为高振辛不近人情很是残暴，其实也就是色厉内荏而已，真正遇到阻力就不敢动了，一个胆小鬼。”
“那倒也是。说到底，他也只是有处罚的提名建议权而已，最终决定的还是学校的委员会。一两个无所谓，人多了以后往上报，报哪些人，不报哪些人，顾忌很多，我想他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搞得这么麻烦。”林轩说。
“在庙堂中，站的越是高，身上锁链也就越多越重。”江燕白说，“你会发现你所能做到的事情全都是这个系统本身的意志，而很少以个人为转移。能成事者，哪怕是小事，都是长袖善舞者，要不然就是能量巨大，已经超过了当前级别甚远。”
江燕白只有喝了点酒放开之后，才会与人谈此长篇大论，平日里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倒也难得有这样一面。
两人又进店去待了十几分钟，此时已到十一点二十多分，江燕白电话响了出去接，回来的时候脸色就有点不好了：“大家现在拿好自己的东西，赶紧回寝，刚才接到消息，成副校长带了人在西门和北门查人，我和几个班长商量了一下，紧急叫人去临时开一下南大门，大家从东边绕行南门，抓紧时间。对了，辅导员应该也在楼上转，大家上楼的时候注意一点。”
本来狂热的气氛，又霎那间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的紧张，一如之前四年里他们曾经习以为常地承受过的气氛一样，众人暗骂两声，收拾东西，组团离开。
一场敦刻尔克大撤退，开始了。
林轩跟着江燕白后面收拾残局。江燕白不停地打电话联系人，林轩到柜台把还没做的烧烤退了，然后先付了钱。之后两人一道走了出去，江燕白却向西不向东，林轩不由得疑惑道：“不走南门，还走西门？”
江燕白骂了一声：“回他妈寝。高振辛怕今晚出事，请了个常务副校长撑场面，看起来像那么回事。我们一班还好，没跑远，二班三班都是散开出去玩的，有些人现在还在东城，根本是不可能回来的。反正我只要保证我们一班的安全回去不出事就行了，其他人我也管不到。但其实只要前半夜不回去，也没什么事，寝室里不会查的。”
“走，我叫了二班三班几个人，一起打桌球去。”江燕白说。
林轩其实是准备回去的，因为一来生性保守，二来他明天还打算去一趟指挥部。但是既然江燕白这么说了，他也就索性不想那么多了。两个人穿过黯淡的西侧小路往大学众人常去的一家台球厅去。
一路上林轩和江燕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里却在一幕幕地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在这48小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情绪和转变，以至于此刻林轩的心中还是百味陈杂，直到前半个小时，这些复杂的情绪仿佛都成了一种讽刺。
学校，毕竟还是学校。
他回想起了叶笙对他说的话，以及站在舞台上对下面所有人说的那些话。亦回想了这四年里总是遇到独身一人的叶笙的情形。
她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有些说中了林轩的心声。性格内向，喜欢安静，很多时候偏向于一个人，因为与旁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有无形的压力。于是吃饭也好、洗澡也好，做什么都是，其他人多抱团一起，唯独自己独身一人。在他人看来是孤僻不近人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世人皆寂寞。
享受孤独的感觉不是人人都能体会，但是忍受孤独的感觉大概是人人相似。
月下独酌，何其潇洒，又何其落寞。
不然又何必举杯邀月，与影共舞。
无言感慨。林轩默然走着，突然江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林轩回头，只见江燕白指着路旁一家店。
这里离华经大不远，名为双子坟路，一条街都是店面，有理发店便利店饮食场所等，离台球厅大概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是必经之路。林轩对一家粥店印象特别深，名字叫做“晶然”，走的是中高端路线，除了粥品之外，还有一些精致但分量比较小的菜品，环境优雅，价格也比较高，三餐都经营。
此时江燕白就指着晶然粥店。
“怎么了？”林轩不解道。
江燕白无声地笑了笑，脸色又恢复平静如常，没再说话。
林轩又转头认真向店里看去，只见店里已经快打烊了，大部分地方都关了灯，有一个服务员在里面打扫卫生；他又扫了一眼，才发现店靠里侧竟然还坐了一桌顾客，一男一女相向而坐；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那女子不是叶笙又是谁？
林轩放慢了脚步。
远远地看去，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个子很高，即便坐着也能看得出来，样貌则看不很清，但是完全没有印象，应该不是学校里的熟人；两人面对面坐着，大概在说着什么，桌上还摆着一桌的菜，但是没有人动筷子。
“别看了，走吧。”江燕白说道，“那个男的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比她大一届，去年毕业了之后在中州工作，据我所知是青州的富家子弟。”
林轩沉默着点了点头，不再往旁边看，和江燕白继续向前走着。
“大三的时候她上了电视网络，学校在快讯里发了一片关于她的专访，最后提到过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就是这个人，以前在学生会做宣传部部长，我们这一级认识他的人不多。”
“不认识，没兴趣了解。”林轩说。
江燕白点了点头，不再提。
台球厅在两条街外天惠大厦的负一层，从背后小门进去有向下的狭窄楼梯，楼梯道的墙壁上贴的全是远洋夏国的女星珍露的照片，大约是老板的私人喜好；台球厅里面冷气常开，地方虽不算大，也有十几张台子，旁边有小沙发可以休息，不想打球的也可以坐着充电玩手机，是夏天华经大男生们消暑的好地方。
江燕白刷了自己在这专门办的卡，先开了一桌，和林轩打了起来，没多久就赢了——林轩本就水平不算高，有几个直线球，杆没控稳，力气过大了，球又旋出了洞口弹了出去，江燕白就赢得轻松。两人又开了一局，打到一半盛天阳等人就来了，林轩就弃了杆坐到一边沙发看其他人打。江燕白也由得他清净，和其他人嚷嚷着又连开了三张台子，打了起来。
打到凌晨两点多，大部分人都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只剩下两桌，特别爱好台球的几个人还在打。江燕白和盛天阳站在桌子边上闲聊。
于是又有人提出转战歌厅，去喝酒唱歌玩色子，要玩就一直到天亮。江燕白自然是无不可，去就去，林轩和一小部分人告辞，已经是后半夜了，学校里已无人，从北门叫醒保安开一下大门就能从北门正门回去睡觉了。
几个人只是相熟，也不算太铁；加上折腾到半夜，也都有了困意，所以一路无话。
回去经过晶然粥店的时候，早已关灯打烊，店里漆黑一片。
从西边绕到北门，从传达室叫醒了值守的保安，递了几根烟打了个招呼，几人就进了一片寂静的校园，此时反而觉得自在而舒畅起来，稍有说笑。到了楼下，简单分别，各自回寝。林轩寝室里那帮恶人，趁着第一波大撤退的潮流早早地回来了，此时其他人都已睡，只有平日里就熬夜晚睡的王五双的床上手机屏幕还亮着，他侧着身不知道还在和谁打字聊天，看到林轩回来，低声随便问了两句，也就不再言语。
林轩摸着黑褪了衣服躺在床上，觉得疲惫的潮水慢慢涌上来，于是也就断了再打坐的念头。
闭上眼睛，黑暗就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他的敦刻尔克大撤退，到此也谢幕了。一觉醒来，将会是又一个明亮而炎热的白天，就像是从来没有开始过任何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