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听乐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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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柏林愛樂管弦樂團森林音樂會

2016年6月底我在柏林住了一個星期看在德意志歌劇院的兩場演出,發現竟然適逢每年一度的柏林愛樂管弦樂團“森林音樂會”,不聽何待?於是聽樂半世紀的在下,至此也開了新的眼界!

露天音樂會不是“我的菜”,雖然我過去的露天紀錄也包括在倫敦水晶宮公園,還記得聽的是貝遼士的《幻想交響曲》:哈哈,之所以記得是真的有貝遼士要的田園景色,場外木管(Off-stage woodwind)效果好,也曾在羅馬卡里卡爾大浴場看Tosca,及在東京聽“三大男高音”……還有其他,其實在拜萊特音樂節看Tristan也有點這樣的樂趣,因為有近兩小時的時間在花園晚餐,而謝天謝地,音樂並非露天進行。露天音樂會的賣點是無比的氣氛。可是純以聽音樂的角度看,這樣的音樂會,主要是看(及有一種投入感),不是聽!因此,我也一直沒功夫(其實是沒有太大的興趣)去維朗那(Verona)(也怕一早購票到時突來雷雨)。我想也許古典音樂也有Spectacle:在維朗那看Aida操進真兵馬,在康士汀斯湖真的天鵝湖看《天鵝湖》,而純音樂會的話,最“必看”的露天演出就是柏林愛樂森林音樂會了……可是我始終認為這主要是Spectacle,雖然看後肯定留下深刻印象,卻留不下音樂回憶。但既有這樣的音樂觀光機會在前,我當然要去看看了。

森林舞台,德文Waldbühne(Forest Stage),所用的場地,是22,000席的仿古希臘露天大劇場,歐洲最大的一個!在這樣的場地裏,即使演出者是阿茂阿壽管弦樂團,也有觀光價值,何況這是世界最著名交響樂團的音樂會!這劇場也有別的交響樂音樂會和歌劇,可是我聽說Berliner Philharmoniker演的,只是每季一場!是日指揮是頗有名氣的Yannick Nézet-Séguin,小琴獨奏是也頗有名氣的Lisa Batiashvili,節目是史麥天那與德伏札克:指揮者祖家的音樂。這不是最宜森林劇場的音樂啊,即使不是瓦格納史特勞斯,我也希望是西貝留斯或柴可夫斯基,在露天我想聽更多去盡的銅管。不過不要緊,觀眾包括我還是來了,結果看似22,000席座無虛席(真要“極目而視”)。

Waldbühne怎麼去,其實很容易,坐S-Bahn火車到奧運站,下車用羊羣本能而不是Google隨着人羣走便是了,不過疾走也得走15分鐘的時距。這個場地大有歷史:它是1934-1936年、為了1936年的柏林奧運會而建的。戈倍爾提出建這場地,為了表現希臘與德國的文化關係,除了採希臘式露天劇場的設計佈局外,入場處便是希臘式的巨大裸像。進門前看不到甚麼,因為進口處是制高點,可是一進門,太震撼了!扇型佈局劇場的兩萬座席向下四面擴散,座席分三個區,區內另分小區,每小區座位是自由座席。事後看資料,最後一排88排,距樂團的距離是93.5米或307呎。觀眾席從進門到舞台,是30米或98呎。要說的是,此場地極不宜有畏高症者及太老的人:哈哈,我其實已屬“太老”之流,但還能去及能全身而退(離場得爬約100級樓梯),所以我有“還不算太老”的自慰感,可是這也怕是最後一次了。

聽說演出前兩小時開門(8:10開演),值得去霸位,戲票在演出前後的兩小時可用來做免費車票(票上德文註明的,幸虧這樣的德文我還粗通,看不懂買票就屈了)。我提早一小時到,發現進場者已過半,為之傻了眼:比看賓虛更大的場面啊!最有趣的是場內氣氛一流,販子背着飲品小吃在梯級巡迴發售,大家都在野餐。我買的是第三區的F小區,票價44歐元,以坐在半山上及有兩萬個梯階超硬座說,很不便宜。我三天前買票,對上一級已客滿(每級恐怕有過千座位)。再上最貴一級75歐元,鑒於坐得太前看不到大場面不過癮,我不選擇,事後發現這是明智的抉擇,原來“大堂前”是野餐區,人人鋪開一塊布各據地盤席草而坐。不過,即使坐在前面,也怕聽不到柏林愛樂著名的聲音,在這樣大的場地,非用擴音不可,事後查悉台上有可達40個麥克風給10個擴音器拾音。說到這裏,我要指出,正是這個原因,我不聽露天音樂會。雖然是德國高科技,聲音像來自舞台,可我聽到的不是Cello擴音機的聲音,也許像聽菲利普的便攜套裝罷?這樣說,我聽了一場柏林愛樂的現場,但沒有聽到樂團的聲音。論聽,真遠不如回家聽唱片。

不過,當下半場日暮時,遠天的餘暉配合場內的燈光效果,這景象我不會忘記,哈哈,還有low-fi音樂的點綴。幾萬人來助興,也許主要是為了這氣氛罷?在演出過程中,我一再聽到及看到飛機飛過,但很遠,雖然聽到,但不致做成干擾。令我吃驚的反而是全場兩萬人噤若寒蟬的寧靜。說到這,不免要提森林舞台的一段歷史:1965年9月15日滾石樂團在此演出,只演了25分鐘。觀眾暴動破壞劇場,結果破壞之大,劇場停用12年。當時此區是西柏林英佔區,所以有英式的球迷式破壞?看歷史,劇場於1936年8月1日納粹時代開幕,另一著名的演出是1939年演過《黎恩濟》(Rienzi),舞台設計有兩人,其中一人也是掏腰包的贊助者,他的名字赫然是Adolf Hitler。據記載,這裏在1937年也演韓德爾的《海克勒斯》(Hercules)和格魯格的《奧菲歐與尤麗狄茜》(Orfeo ed Euridice),太不適合了,演Elektra還差不多。

經擴音器“低調處理”傳來的音樂,德伏札克第六交響曲的演繹很正統,小提琴獨奏Lisa Batiashvili的技巧很不錯(而且琴聲比真聲響亮得多,哈哈)。我也算聽到了莫爾島河美麗的旋律,可是聽不到柏林愛樂著名的弦樂聲音。可我無怨言:這不是真正聽音樂的場合,我看到了聽古典音樂會不常(也不應)見的超大場面。奏Encore時指揮索性脫下禮服穿T恤,指揮觀眾用掌聲配合,音樂會在歡樂中完場。

聽(應說看)柏林森林音樂會,買的是不同的經驗,總是難忘的。我終於汲取到我一直想要的這個現場聆聽的經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