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香港管弦樂團與Sol Gabetta
因為很久沒有聽港樂團的音樂會了(主因也許是我已不再是香港長年居民,我每年有大約八個月時間在歐洲),所以他們那年4月4日的音樂會給我帶來意外的喜悅:這甚至可以說是“驚喜”,因為我因而發現了今天的港樂團絕對是世界水準!我這樣說是有根據的,不但因為我聽樂數十年,我也有太多在歐洲聽一流樂團的機會。對上一個月也剛在香港聽了倫敦交響樂團(LSO),比較起來,純粹單論樂團的演出,更優越的竟然是港樂團。
我說“竟然”並無不敬之意,因為LSO也算是世界著名的樂團,而我們的樂團竟然勝過他們(我到底是香港人,以此為榮)。在過去我睽違港樂團的日子裏,我知道他們聘用了兩位具國際聲譽的指揮家,尤其是現任指揮梵志登,已把過去我熟悉的港樂團操練到前所未見的水平。以後聽音樂就不用捨近圖遠了。散場時喜遇老友,文化中心前“高幹”鄧大姐,我們都同意港樂團這晚的演出非常好,完全不像剛聽LSO(其實那天我要聽的是王羽佳)那晚,該樂團的銅管就一再“炒粉”!
壓軸戲是莫索斯基的《圖畫展覽會》,是指揮阿殊堅納西編的版本,這正是表現管弦樂團的能耐的最佳曲目之一。有拉維爾版珠玉在前可參考,編曲應當“容易得多”。此曲非我所愛,所以不敢詳論這版本與拉維爾版的異同,我更喜歡聽鋼琴原版,也是阿殊堅納西當年的鋼琴範疇的曲目。據此,他的編本應是不錯的。通過這首可說色彩繽紛的管弦樂Show piece,正好展現了今天的港樂團的技術水平。聽一個樂團,往往技術毛病出自銅管,重者走音,輕者“不乾淨”。剛聽倫敦交響樂團奏馬勒的《第一交響曲》,小號走音,圓號不乾淨,我很失望,尤其LSO可能是我聽得最多的管弦樂團(因為曾居英數十年,在該樂團的Previn和Abbado時代)。但英國樂團的一貫特色只是能“按章工作”,似乎欠缺的是Devotion和Passion:這是我聽倫敦樂團過百場現場的經驗。要英國樂團脫胎換骨,只有指揮是Karl Böhm或Carlos Kleiber才行,在阿巴度和馬切爾棒下,他們也照樣是按章工作。這使我想到柏林,去年曾偶然聽柏林德國電台樂團的一場普通音樂會,我認為他們的演出不遜於柏林愛樂,這是英國樂團在routine performances所萬萬做不到的。4月4日晚的音樂會,港樂團的銅管簡直堪稱輝煌,完全把LSO比了下去!聽說梵志登走馬上任時曾一口氣換了多名銅管樂手?是的,銅管是管弦樂的滑鐵盧,它不但容易出錯,而且每次出錯都會“一鳴驚人”。那晚不但銅管好,弦樂組的齊一也是最高水平。要更進一步就只有追求像柏林或維也納愛樂那種甘甜的音色了。但這是別的樂團難以做到的。有趣的是BPO和VPO的銅管也會“炒粉”的……
Ashkenazy不是偉大的指揮家,但他指揮late romantic音樂是不錯的,像他的西貝留斯、拉赫曼尼諾夫,和像“展覽會”這樣的俄式浪漫主義後期作品(應說鋼琴原本不太俄式,管弦樂版則非常的Russian)。艾爾加的音樂旋律豐富,也正合他的“板眼”。指揮In the South他用一本mini score,使我想起當年我學聽音樂用Eulenberg mini-score“做功課”。
特別來港聽這場音樂會,其實是想聽阿根廷美女大提琴家Sol Gabetta的艾爾加協奏曲:此曲正是她的拿手名演,早已得到最佳的評價。她的演出的確精彩,既有氣勢也夠細緻,令人想到du Pré的當年。她以Catalan民歌為encore,使我想起當年Pablo Casals拉Song of the Birds:那是具有政治意義的演出,不知嘉貝蒂選奏此曲有何特別意義?因為這是卡薩斯“獨家”的曲子,但嘉貝蒂的版本完全不同,有技巧上非常困難的泛音演奏。這使我發現,那晚我們香港的聽眾,達到了最高境界,全場一聲咳嗽都沒有,大家能如此噤若寒蟬,也許就是音樂有最高感染力的證明了。
附錄 大提琴家的今昔
弦樂器的演奏家,比較難一舉而令我印象深刻,尤其是大提琴家。記得當年以János Starker之能,他也曾慨言大提琴獨奏會不叫座,除了Casals外沒有人有Segovia的叫座力。不過,那是Rostropovich以前的情況。這之前Feuermann英年早逝,Piatigorsky、Cassadó、Fournier、Gendron、Tortelier、Leonard Rose和Starker,都算有名但都不是明星,卡薩斯自己有最高的星級叫座力卻作政治性的自我放逐。Starker之言含有把結他這種樂器看低一線之意,但他的謬誤是不明白Segovia的傳奇性實際超越了結他這種樂器,是音樂的living legend。有趣的是,也許當年大提琴的地位確是不太高,所以其實Starker也在芝加哥交響樂團,而Rose在紐約愛樂,擔任首席大提琴手。那時的大提琴家也都欠缺明星氣質,也不懂自我宣傳?然後出了一個羅斯卓波維契!Jacqueline du Pré的氣質和她出色的演奏使人注意大提琴,然後再出現了“我們的”馬友友,是這些人使大提琴的地位升級的。即使是中提琴這種更難獨當一面的樂器,也可以因為Yuri Bashmet的出現而令人另眼相看。我想起當年最有名的中提琴家William Primrose,雖有與海費滋玩室樂的殊榮,可是他的全職也只是紐約愛樂團的首席中提琴手罷了。閒話是當年錄Harold in Italy,唱片公司唯有找Menuhin或Zukerman來拉中提琴!
羅斯卓波維契對大提琴的貢獻,是史無前例的。他不但技術驚人,也許更大的貢獻是,只因為他的出現,結果許多大作曲家都給過去文獻有點缺乏的大提琴譜寫新曲。而且他桃李滿門,幾乎任何大提琴家都要不是跟他學過,也受他的影響(du Pré跟他上過課,而Sol Gabetta是他的徒孫)。他使大提琴這種樂器的叫座力,提升到幾乎和小提琴相當的地位。今天最著名的大提琴家是馬友友:Yo-yo、Lang Lang和Run Run的出名,洋人對中國人的命名也許不免誤解了。
之所以特別討論Sol Gabetta,是她不但是出色的音樂家(而且拉“不容易”的大提琴),而且是一流的明星料子!有人說拿她和網球美女Sharapova比最適宜,因為她也是個金髮美女,也一樣懂得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賦。Sol這名字是陽光之意:她也真是個“陽光小姐”,個性和言行都非常爽朗。她曾直言,金髮美女初進樂壇會有幫助,但如果沒有真本領,很快就會給新的金髮美女取代,反不如男人的“耐久”。用她的邏輯看她能短期崛興而持續走紅,證明她是有本領的。
對我來說,只要一聽就明白她的本領如何,甚至不用買唱片,YouTube就不但有很多她的錄音而且有錄像。她的演奏風格非常豪放,是很有氣勢的作風。據說她用弓的狠,使弓毛特別需要不斷更換(我想起Diana Vishneva說她的芭蕾鞋的消耗是大約每天一雙)。陽光小姐似乎能流利操一切歐洲語言,她生於阿根廷,父母是俄裔和法裔,現居瑞士,主要在德語區活動,她擁有沒法更國際化的背景。當年為了她學音樂全家先遷馬德里,父母送她進羅斯卓波維契徒弟Ivan Monighetti之門,後來師父遷往瑞士,她的父母為此也遷居。她的第二個師父David Geringas也是羅斯卓波維契的弟子。2004年她22歲贏得音樂比賽一舉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