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五重塔（9）

长老接过小沙弥端来的茶，也劝他俩喝。他俩觉得不敢当，诚惶诚恐地接过茶杯。长老说：“你们太客气了，态度随便一点，才谈得拢。我不给你们拣点心，你们自己就随便吃吧。”他把高脚托盘[58]推到他俩跟前。

长老呷了一口天目碗[59]里的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下去——

我们出家人没有多少趣闻。只是最近在经文中读到了一个使我感慨很深的故事，讲给你们听听吧。从前，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某国[60]有个老人带着两个孩子心旷神怡地在鲜花盛开、嫩草丛生的原野畅游。他们走近一条大河。由于是初夏，水已经快枯竭了，但还清澈地流着，拍打着两岸。河里有一片用珍珠般的卵石和银子般的沙砾铺成的美丽的沙洲。老人一时兴起，毫不费力地就纵身跳过那将近两米宽的河面，站在沙洲上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只见沙洲后面离对岸也有两米来宽，别有洞天，那是一片净土，与尘世肮脏的土地大相径庭。老人自是欣喜万分，就要再跃过去。想过而过不来的那两个孩子羡慕得直叫喊。老人动了恻隐之心，说：

“这本是你们过不来的净土，既然你们那么想过来，我就让你们都过来吧，好生等着。看，我脚底下的这些石子，一颗颗都是莲花形的，是世上罕见的。我眼前的这片沙砾，一粒粒都发出五金[61]之光，这是稀有的沙砾。”

老人这么讲给他们听。他们远远望去，越发焦躁了，急着过河。老人安详地制止他们，把一棵大概是涨大水时连根拔起来的二米来长的棕榈树搭在河上做桥，小哥俩争吵着都想抢先过去。哥哥的力气毕竟大一些，把弟弟推倒在地，得意扬扬地匆匆过桥。刚走到一半，弟弟爬起身来，气得使劲摇晃那座独木桥，哥哥一下子跌落到水里，挣扎着爬上了沙洲。这时，弟弟早已安然走在桥上，哥哥一看，也把桥的一端狠狠地一摇。本来就是座独木桥，弟弟也招架不住，马上成了只落汤鸡，湿漉漉地勉强爬到老人站着的地方。

于是，老人叹息道：

“你们看不出来吗？你们刚一踏上沙洲，它马上就变了样子，卵石变得又黑又难看，沙砾变成了普普通通发黄的沙砾。看，成什么样子了！”

小哥俩听后，吃了一惊，睁大眼睛一望，沙砾和卵石变得跟老人说的毫无二致。他俩分别想到，为了想把这样的东西弄到手，竟让爱弟受了罪，让兄长溺了水，心里既惭愧又悲伤。于是哥哥替弟弟拧干了袖子，弟弟给哥哥绞出了衣服下摆的水，互相照拂，抚慰备至。老人把独木桥拽过来，搭在沙滩后面的河上，说：

“这个沙滩已经没有什么待头儿了，咱们到那边玩去吧。你们先过桥。”

小哥俩面面相觑，一反适才的态度：弟弟让哥哥先过，哥哥要弟弟先过，互相谦让了好一会子。哥哥年岁略长，最后还是哥哥先过了。弟弟怕他摔着，还替他把桥的一端扶稳；轮到弟弟过时，哥哥也替他扶牢。老人则轻而易举地纵身一跃而过。三人慢悠悠地信步走去。哥哥偶然拾起一个卵石，弟弟一看，乃是莲花形的，玲珑可爱。哥哥也看了看弟弟抓起来的沙砾，只见它金光闪闪，令人目眩。小哥俩都欢喜愉快，彼此深深祝福对方交了好运。这时老人从怀里掏出真玉雕的莲花递与哥哥，又从袖中抓出真正的沙金给了弟弟，要他们好生收藏。

这讲出来就像是哄孩子的故事，但是佛家的说教却是真实的，绝不是骗孩子的。你们仔细回味一下，岂不是意味深长吗？怎么样？你们觉得有道理吗？我可是觉得非常有趣哩。

长老从容不迫地说着，他的一片诚意使得那个譬喻真是入木三分。源太和十兵卫四目相视，不禁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