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长出两颗健康的牙齿，腮帮子也消肿了，短暂的痛苦过后，老姜又活力四射、恢复到从前。
也许从牙齿上得到某些启发和鼓励，事隔多日以后，伴随着一曲《春天的芭蕾》，老姜又迈着潇洒的舞步走进酒飘香。见到丛蓉姑娘后，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揣摩多日的意见和想法说了出来。丛蓉一听，鼻子都气歪了，这话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到了；假如我趁几百万，再在街面上买处大房子，然后花重金装修一下，聘请几位高级厨师，啥问题都解决了。问题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三间房子一处院，还坐落在不起眼的胡同叉子里，你说咋办吧！
老姜无话，小矮人明是刁难他。
丛蓉又说，最近啊，我去了趟市场，市场里正流传说着这样一个笑话：瑞新管件厂有个小矮人姜文玉，这姜文玉生活不够检点，竟和从前的羊东不清楚……指的是谁呢？管件厂除了您还有谁叫姜文玉？不会是大哥您吧！
老姜忽悠一下险些栽倒，牙科这小子太他妈不讲究，当时讲好的这事谁都不能外说，这怎么还嘞嘞出去了呢！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赶忙辩解道；玩笑话你也当真？纯属胡说八道！他牙疼那段时间，的确拿翠云和牙科那大夫开过这方面的玩笑……
丛蓉笑道，你可以拿自己不当回事，但不该毁了人家的名声，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啊？这事一旦传扬出去，让你过去的羊东怎么做人？该怎样看待你？这是典型的轻率、不负责任的渣男做法，且不说你该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单说你的人品就不过关。
她是深深怀疑上了这件事！这对二人的关系发展很不利。
那老两口倒是通情达理的，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二话没说就留老姜吃了饭。并通着老姜的面训斥了女儿；这么多年都没人问津你的婚事，好不容易碰上个合适的，你可别再闹了啊……无论你高不高兴，我看你俩的事就这么定了吧！谁都想当齐瑞新，可谁都不一定当成，就像人们买彩票，成百上千万人在那瞎哄哄，最终中奖的能有几个？再者说，齐瑞新岂是一般人可比的？人家住豪宅、坐高级轿车，甭看瘸着一条腿，光老婆就有两房。大老婆离婚不离门，小老婆身边当秘书，一人一套大房子，光这消费一般人就承受不起。都老大不小了，别找借口挑三拣四了，不是我说你小丛蓉，你压根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和别人比，小姜的条件是不咋好，可要和你比，小姜的条件算是优越的。
老姜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着，小姜的称谓始终让他信心满满，起码那老两口对他是认可的。丛蓉却被父母训斥得大气不吭，最后竟躲出去偷偷落下泪来……
唉，残疾人的婚姻就这样，没多大选择空间，只能搭配着凑乎过。
老姜很是不好意思。
那老两口却很高兴，对老姜就像对新姑爷一样热情周到。
有了事业和爱情，老姜的人生才够完美；尽管爱情还不够顺利，但没关系，只要努力，终究会好起来的。有些事不怕办不到，就怕想不到。往后该如何发展？就看他的脸皮有多厚、怎么表现了。他始终坚守这样一个信念：坚决不能放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面子能值几个钱？把人儿弄到手才叫玩意。人关键要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当初齐瑞新收破烂的时候，不可能不幻想今天的董事长，于是他成功了。丛蓉要有自己的酒店和轿车，这想法其实也不为过。为了他心爱的姑娘，也为了她理想中的酒店和轿车，老姜每天都在苦思冥想。
宿舍里，闻春玲一直在打电脑，老姜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回去休息别再干了。闻春玲用短信回复他：谢谢，我不累，马上就完。老姜非常欣赏这姑娘，甭看没有一分钱的补贴，每天除了跟大伙一起干活，什么做表核算，所有的内业她全包揽了，很有上进心。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老姜刚问了声您好，对方便咯咯笑开了。老姜说，别老就笑啊，说话，你是谁？是不是打错了？对方说你不是姜文玉姜大哥吗？我是韩翠云。老姜说，噢，翠云啊，买上新手机啦？翠云说是给我家刘喜买的，我先用两天新鲜新鲜。
“你家刘喜？噢，噢……祝你俩新婚快乐，生活幸福。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吧？”
“凑乎吧……”
“你有什么事吗？”
翠云说，五一大军放假回家，我只给他带走一百块钱，一个月下来生活费肯定不够用，您能不能抽空到学校替我看看或关照一下？缺钱啥的您先给垫上，回头我还您。
听声音还挺严肃认真，老姜断定一定是刘喜在身旁。
娘儿俩一定又闹别扭了，不便让儿子亲自上门求助，反倒让他去替自己关照儿子，想得美，小兔崽子，门儿都没有。一百块钱也饿不死，饿死活该，还看我高兴不高兴呢。于是老姜借口信号不好、听不清，喂喂几声便挂断电话。
以后翠云再没给老姜打电话，老姜更没闲心去管大军的事。
为了他心爱的姑娘，老姜可谓费尽心机。恩爱夫妻也有审美疲劳的时候，何况处在他与丛蓉这种半生不熟的状态之下了。对酒飘香，老姜决定先回避一段，正所谓距离能产生美，这样兴许会好些。因此继很长一段时间，他又不去酒飘香了。
这天晚上下班，老姜拿起饭盆准备去食堂吃饭，正好被迎面走来的丛宽挡回宿舍。老姜问叔有事？从宽说，今天是丛蓉的生日，饭菜都准备好了，快把饭盆放下跟我走。另外你俩的事都定下了，今后就别再吃食堂了，家里吃嘛。
老姜支吾着，心想，定也是你们老两口定，谁知丛蓉怎么想？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丛蓉能否接受他还不一定呢。见老姜迟疑着，丛宽又进一步说，这正好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该买点啥好，你自己掂量吧，没钱叔给你。老姜说不用不用，我有钱，您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打发走可怜的丛宽老汉，老姜到附近商店买了个最大号的蛋糕，晃晃悠悠捧进胡同叉子。酒飘香挂出暂不营业的牌子，内院厨房的地下摆好了一桌酒菜。刚一进门，就听丛蓉和父母争吵，她长这么大，就从未记起谁给她过过生日，今天真是邪门儿啦，怎么想起给她过生日了？老两口朝女儿解释，你们姊妹几个，都没像样过过生日，只是简单吃顿饭，横你记不得了，现在生活不好了嘛……再者，我们老两口儿不是也没过过生日吗？问题是你长到快四十岁，才碰上一个想要娶你的人，我俩不高兴嘛……你和姜文玉是缘分。你说吧，除了他，还有谁曾看上过你？
“哟，真是高看我了，我还得谢谢您俩呗？”
老姜一步进屋，把蛋糕放在桌上，随后站在一边。丛蓉瞥了眼老姜和那个大蛋糕，又问：“你来凑什么热闹？这是哪个叛徒向你告的密？你买这么大个玩意，俗不俗啊？”
老姜只是笑。
丛蓉也就默认了。
四人坐在桌前吃饭，像玩扑克打对户，前面用蛋糕一挡，老姜和丛蓉只看见对方半个脑袋，场面有点滑稽可笑。借此机会，王玉梅还要给女儿补上一课：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是年轻人普遍存在的现象，人不面对现实能中吗？许多人就是因为怀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错过许多好机会、误了青春和前程。她年轻那时候就有过类似现象，一直暗恋着挺拔帅气的团委书记，可写了好几封情书人家都没勒，只给你爸写了一封信你爸就回信了，俩人很快坠入爱河并结了婚，问问你爹，有没有这回事？
丛宽不好意思地笑道，不错，有这回事。你妈年轻那时候，好人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给我写信，把我给高兴的都不知东南西北了。
王玉梅接着说，当时我就想啊，终身大事，决不能当儿戏。与其高攀，莫如俯下身子就低，何必把着人家的下巴颏子打提溜呢？团委书记那是什么人，风流倜傥，吹拉弹唱样样都行，追求他的姑娘都排成队，当时把他给漂的呀，都不知顾善哪头好了，你爹就是一个小班长。现在我都为给团委书记写那些信感到羞愧、臊得慌……唉，老了，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
丛宽说，我那时候的确就一小班长，一直干到退休也没升没降，这辈子就是班长命，你妈却是财务科赫赫有名的王会计。王玉梅又接过话题道，我高看他一眼，他拿我当回事，这日子就好过了。团委书记又咋着？孩子都那么大了，还绯闻不断，两口子说打就打，这样家庭会幸福吗？就因为他绯闻不断，后来被厂里撤职下放到车间，直至退休也没提起来，而且越来越糟糕，退休金恐怕都没有你爸高……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大街上那些晒洋洋、堆成堆打扑克的老人，哪个年轻时候没有过理想和抱负？可结果又怎样？搞对象和做事是一个道理，要本着自身条件和能力来，千万不要想入非非，那样啥事也办不成，更不能赶上门子不是买卖。
场面陷入沉静，丛蓉白了眼老姜。铁的事实在这摆着，因此她不甘心地擦了把眼泪。
见此情景，老姜摸了下腮帮子，小声嗫嚅道，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对你们说，前些天我不牙疼吗？腮帮子也肿了，到医院一检查，竟然长了两颗新牙，您说怪不怪？
那老两口惊愕，什么？你又长了两颗新牙？
“可不是吧。”老姜随后扒口腔让人看。
丛蓉却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那有啥可奇怪的，前些日子电视上说，西方某国有个七十岁的老太太怀孕，还生了对双胞胎呢。说完，放下筷子走了。
老姜又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题我的身体越来越棒了……”
“哎？丫头干啥去了？”丛宽问。
“别管她，随她的便，终于把她给训哭了，可解解恨！”王玉梅说，又问，“小姜，你要看我们丛蓉还行，能配得上你，今后就常来吧，这丫头甭看人不咋样，就是太犟，你要多和她接触，处长就好了……噢，有些事也可以不通过她，我和你丛叔就能做主。”
老姜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丛蓉不行还啥样的能行？我知道我啥样……只是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武断了？俗话说强拧的瓜不甜……”
“行就中，一点不武断，在她面前你得有耐心和信心，必须压倒她。”王玉梅又说。
也算给父母和老姜留面子，丛蓉到前面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待站到凳子上吹蜡烛时，又闹出了大笑话；丛蓉突然脚下一滑，往前一扑，整个身子都趴在大蛋糕上。那老两口又气又乐，赶紧拉起女儿，王玉梅连骂，你说你还能干啥？连个蜡烛都吹不灭，干脆让猫叼去算了！丛蓉带着满腹的委屈到外面去换衣服，老姜和丛宽这才开始喝酒。
待了会，换好衣服的丛蓉突然从外面传来惊叫：“哎呀，你怎么又来了，今天不营业。”
“不营业有活吗？我给你干。”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不营业哪来的活儿……你还没吃饭吧？”
“不干活吃啥饭……那我还是走吧！”
“哎哎……你先等等别走……”
丛蓉一面说着，一面进屋对父母说，那个男孩又来了。
“那就快让他进屋来。”
王玉梅起身跟女儿出去，丛宽和老姜始终坐着未动。
老姜问谁，丛宽说，还是几天前的晚上，家里突然来了个大男孩，说要找活干，工钱什么都不要，管顿饭就中。从模样上看这不像个坏孩子，于是把他留下了。男孩干完活吃顿饭就走，问他姓啥叫啥他也不说。老汉怕男孩惹出什么祸来，特意贼了他几回，没想到竟是后面红旗中学的学生！每次都是从大门出，干完活后说服门卫再悄悄从角门回去。按学校的规定，这么大的孩子是不能随便出来打工的，晚上更不能离开学校……再者说，孩子能考进这么好的学校，学习成绩一定不错，男孩的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说到这，老汉赞叹道，这一定是个农村孩子，不但懂事，而且洗洗涮涮、扛扛拿拿什么活都能干。
话音刚落，丛蓉和母亲推推拉拉把男孩弄进屋。老姜一见险些叫出声来：咦，这不是大军吗？小兔崽子，他怎么到这来了！大军也不抬头，更不敢正视其他人一眼。被那母女按到座位上后，王玉梅给他递过筷子，他接过就吃，像几顿没吃饭似的。老姜喝下一口酒，这才正颜对大军道：小子，你抬头看看我是谁，你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学校看看你，没想到咱爷们儿在这见面了……呵呵……你小子长出息了哈？都学会勤工俭学啦！怎么，又惹你妈生气了？一百块钱花光挨饿了是吧？
大军这才抬起头，见是老姜，本意是想放下筷子就走的，怎奈饥肠辘辘，的确需要填补些东西，于是白了老姜一眼：“你管得着吗？”
“嘿，臭小子，我怎么管不着？”老姜在大军的头上拍了一巴掌，“依我看你小子一定在家惹什么祸了，你妈又不给钱了对不对?”
大军往旁边躲了躲，接着闷头吃。
那一家人问老姜，你俩认识？老姜说何止认识，他是我过去羊东家的孩子，甭看这小子还没咋成人，可他妈有种了，我这么大个人愣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我能有今天还真得感谢他。然后又对大军，这饭菜怎么样，比学校的伙食好吧？吃完回去好好躺床上想想，你傻妈养你们姐弟俩不容易，你姐姐已经考上大学了，无论家里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耽误学习，好好听你妈的话知道不？
“还用你说……再叫傻妈小心我揍你。”大军横了老姜一眼。
“怎么，到这还敢耍横？今天你姜大爷我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否则的话，连饭都不管你……知道这蛋糕是咋回事吗？这是你丛姨过生日，你姜大爷我刚买的。”
听说是老姜买的蛋糕，大军啪地放下筷子，朝那一家三口深施一礼，转身就要走。那母女赶紧把他拦住，并用埋怨的眼神瞅瞅老姜，意思既然是你过去羊东家的孩子，都不是外人，咱们一起吃嘛，刺激他干么呢！老姜又说，他们家老有钱了，这不是打工舔盘子底儿的胚子，他在家一定又惹他妈生气来，所以上学没给钱；哎？咱就这么说吧，就你家那点破事，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你就不说我也知道；孩子这么大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给钱，饿着他，这是他妈整治他的唯一法宝……甭看这样，还始终没耽误他学习，在班里还是大班长呢。
“是嘛！”丛蓉惊叹。
大军苦笑：“再班长也干不过我妈呀……”
“敢情，要干过你妈你就成精了……嘿嘿……唉，真他妈笑死……这回有吃饭的地方了，甭说一个月不给钱，就是一年不给钱也饿不着，而且天天吃好的。今天咱爷儿俩碰上了，要碰不上，我还真把你妈托付的事给忘了呢。”
“我妈都托付你啥啦？”
“这可不能对你告诉，嘿嘿……”
老姜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