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诡异的红风筝
基地外。南部边境线,哀崂山脉。
三月份正是万木萌发的季节,密不见底的巨大森林枝干盘枝错节,树冠交相掩映,遮住了大部分日光,长在树林中的矮灌木丛和不知名的花草挤在林窗下抢夺阳光,深埋地底的根须向四周疯狂蔓延。
被灌木丛遮盖的地面凹进去一处,一潭绿水蜗居其中,倒在一旁的枯木树干被异色的菌菇侵占无余。
频繁的降雨让苔藓爬满了巨石,更让这片形成达两亿年的森林在这山脉上绵延了足足五百公里。
这片森林常年雾气弥漫,布满瘴气,人迹罕至的自然环境给众多动物提供了庇护所。但是,那场浩劫毁掉了这本该生机盎然的一切。现在的森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埋进土里的树根早已死亡。林间没有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有的只是早已化为土中一粒尘的尸骨。
这才是真正的——黑森林。
在这片森林的上方,一架黑色直升机正在六百米的高空悬停。机身有一个军徽似的图案,金色圆圈内是一只三足鸟。在接近尾翼的机身下方,用不明涂料印了一个编号———107。意思是这是隶属于金乌军的第107号外部作战小队。
二十三年前,“白耀”降世,人心惶惶。原有的社会秩序被轻易打破,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动荡混乱中。一批勇士率先觉醒,自愿组成了一个队伍———风舟盟,于乱世之中救世人于水火,后来更是一举推动了中部基地的建立。基地建成后,他们便功成身退,转型成了军队,改名金乌军,负责基地内外的安全与防卫工作。
一直到现在,军队规模已经扩展到了八千人。除管理层外其他人均被分编成了6-8人的作战小队,编号前88为基地内作战小队,负责维护城区日常治安,从88往后的614支小队为基地外作战小队,负责协助“云端”的科学家们的科研工作,帮助其探听、搜集特殊异变物种情报。长此以往,军队机能运转良好,颇受人们的信任与敬仰。
“我们收到消息,在下方的这片森林里有异种出没,形态不明。依照军方指令,若确认为未被发现的新异种,首先应尽最大可能将其活捉。我和小枫一组,从北面开始搜索。陈洛和小围一组,负责南面。李燚和一珩一组,东面。舜木你留在西面,负责随时支援。这片森林的形成早于二十三年前白耀浩劫诞生时,疑似仍残留高浓度的能量场,大家务必小心。”
队长江涯起身,率先伸出了右手,手背朝上。宋枫六人随即将手叠搭在了上面。
“还是那句话,为重建往日河山,奋战到底!出发!”话音落地,所有人穿戴好面罩,江涯拉开机舱门,率先跳了下去。黑色的伞包被迅速拉开,像一朵蘑菇,从天而降,缓缓下落……
“四火哥,你不能这样。”
一珩从迷雾重重的林间走来,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背包,双手抱着一个画本,看着把面罩随意丢在一边,正坐在石头上狂啃鸡翅膀的四火,面有愠色,但又不敢惹对方发火,又支支吾吾道:“队长说过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摘下面罩,不能在背包里夹带“私货”,会影响作战状态,你带的这可是一整只鸡哎,这鸡让你放背包里捂这么长时间了,你吃了万一拉肚子,一来会导致状态不好,注意力不集中,二来会给敌人可乘之机,趁你一个人上大号的时候偷袭你……”
四火不耐烦地皱紧眉头,一脸痞子样,歪着头冲一珩喊到:“停停停!少说几句吧行不行!吃都吃完了,爪子嘛小兔崽子,要跟队长告状噻?”好像下一秒就要起身把一珩的小脑袋连同面罩一起揍成猪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分我两口。”一珩取下面罩,把它和画本放到一边的地上,双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蹭,两眼放光,接过四火递过来的大鸡腿,蹲在四火旁边吃了起来。
“嗯,真香!”一珩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
“别光吃,你出去愣个久,研究出来点啥子没?”
“没有。雾太大了,什么也看不见。”
“废物!真让人恼火,你说要你有啥子用?跟你一组我算是倒了血霉咯。狗屁对讲机不好使,指南针也失灵,这片鬼林子我们是走不出去咯。”李燚气急败坏地狠狠咬下一大块鸡翅膀。
一珩蹲在旁边,一边咀嚼,一边小声嘟囔着:“明明是你老爱欺负我,倒霉的应该是我才对。队长都没嫌弃我,你凭什么说我嘛。现在这情况又不是我导致的,我还不是跟你一起要被困死在这里了。我才刚刚十九哎,就要英年早逝了,天呐……唉,不过奇怪的是对讲机连接的是卫星信号,不可能会出现断线的情况啊。不知道队长那边怎么样了……唉,要是能联系上舜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别说啦!吵死了!你还吃不吃了?”
“吃。”一珩默默低下了头,抬起胳膊用衣服擦了擦眼,假装抹了一把泪。
两个小时前,李燚和一珩两人降落到这片森林,搜索行动之初一切正常,可随着越往深处走,周边渐渐泛起了白雾。不到半个小时,少女飘逸的白纱裙摆就变成了缠绕在棺椁上、让人喘不上气来的白布。在一片浓雾之中,两人背靠背紧紧相贴,警惕着周围的异状,全然没有发现早在踏入这片迷雾之时,两人就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指南针失灵后,一珩提出借助自然辨别方向,不料天气多云,高耸的树冠也被浓雾笼盖,地上光秃秃一片,除了巨型树以外再看不到任何生物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好胡乱摸索着前进。走了一点时间后,两个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商量先停下来休息休息,等迷雾稍微散去了再走。没想到,迷雾迟迟不散。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依然待在原地。
“崽子,你看前头天上飞的那个是啥子?见鬼了噻!”
迷雾之中,一架红色的巨型风筝精准地避过巨树的阻碍,正在飞速朝着两人靠近。高速的气流漩涡冲散了漂浮的白雾,眼前景物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真的是一架风筝!
两短两长的线条组成不规则菱形作为骨架,一根细长的线小尾巴般坠在中央,随着气流舒展着身姿。鲜艳的红色在黑森林里显得格外……诡异。
而此刻,这架风筝眼看着就要飞到他们面前。
“看准咯,咱们上!”李燚立刻起身背上背包戴上面罩,又顺便抓起地上一珩的面罩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一把把蹲在地上手握鸡腿的一珩拽起来,把面罩往他头上一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过程不到半分钟。
“啥?四火哥,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没有风这风筝是怎么飞起来的啊?哪里来的这么大一架风筝恰好飞到我们面前啊?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
“顾不了这么多了!在鬼林子里瞎转就是等死!先上去再说!准备!”李燚背上背包,把枪和军刀别进腰带,死死扎紧。
一珩一边“哎哎哎,等我一下嘛”,一边三步并作两步捡起画本,迅速塞进背包。
“准备!一,二,三,跳!”李燚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伸手够到了头顶斜上方三米处细长的风筝线。一珩随即抓住因重力作用垂下来的靠近李燚胸部的风筝线,顺利上了风筝。
因为二人的加入,风筝飞行高度瞬间下降,身形受气流冲击而摇摇晃晃,不过最后还是稳定了下来,继续以优美的姿态向前飞行。
李燚和一珩双双松了一口气。
一珩看了看近在咫尺和自己紧紧相贴的李燚,想要抬眼瞄一眼他四火哥的表情,但李燚正平视前方观察地面情况,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所以只看到了流畅的下颌线。
“还好没发现………”一珩心里暗暗庆幸。
其实刚刚起跳时两人是同时起跳的,只不过跳到一半一珩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风筝线太高,他跳起来也够不到。对身高一米九三,全军力量榜排行第二,堪称运动健将的李燚来说,这点高度轻轻松松。但对只有一米七五的他来说,这不只是简简单单3.18米的跨越,而是他向人类又一次在高压下完成进化致以的最崇高的敬意!
不过还好,他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迅速落地等待李燚将线拉下来后又再次起跳,这才抓住了线。
这可千万不能给四火哥知道,不然又要嘲笑我啦。一珩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三遍。
亮眼的红色风筝在迷雾笼罩的森林里贴地穿行而过。随即又缓缓提速,上升到大约七十米的高度,风筝不再升高,保持匀速飞行。
“看来是有人故意引我们上来。”一珩正惊讶他四火哥终于动了一回脑子,又听见他莫名其妙冲着高空大喊起来。
“喂!劳资知道你在,赶紧出来拜见劳资!有本事我们当面碰碰,躲在背后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珩:“…………”
重重叠叠的光秃树枝上没有一只鸟停靠。黑色的枝干在半空中舒展开来,没有风,没有声音,到处都散发着一种死亡、腐朽的气息。四火和一珩屏息凝神保持着体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突然,一珩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颊上,针扎般的冰凉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四火哥,你看我脸上是什么东西?”一珩仰头。
那是一只浑身晶莹剔透的“蝴蝶”,长着透明色绒毛的小小身体却顶着与它体积并不相符的巨大双翼,此刻正停落在一珩的脸颊上。
在那透明的双翼上布满了弯弯曲曲的漂亮纹路,随着每一次扇动翅膀纹路都会在光线下迸发出柔和的白光。
如果不是它小小的腹部正在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轻微起伏,如果不是它的双翼正在重复张合的动作,那么它一定会被认为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冰雕作品。
“嗯……是一只……应该算是一只蝴蝶。”李燚盯着那只漂亮得让人离不开眼的“蝴蝶”,顿感不妙。
“什么叫应该算是?有什么问题吗?”一珩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别动。我帮你把它弄下来。”李燚将风筝线绕了一圈攥在手心里,而后用空出来的右手悄悄靠近“蝴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蝴蝶”的翅膀。
“抓住了!”在他捏住翅膀的一瞬间,“蝴蝶”没有任何挣扎,迅速化为了一滩冰水。一珩所看到的,是李燚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你学人家小姑娘比什么心呐?又逗我玩是不?你不看看咱俩这都什么处境了我可没心思跟你搞这个啊四火哥!”一珩鼓起腮帮,生气地扭过头。
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比心个锤子!刚才真是一只“蝴蝶”!我捏住后它就变成水了!你别不信呐!”他急了。
两人斗气之余丝毫没有注意到风筝下方的景色早已变化。
密不透风的黑森林中央突兀地出现了一大片空地,那片空地与周围的土层断裂,被分割成了一座“孤岛”,而在这孤岛上伫立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巨大冰块,厚实的冰块源源不断散发着寒气,导致周围气温骤降。
在这冰块之上,半跪着一个身穿素白长裙、披着乌黑长发、皮肤白皙如雪、脖带镣铐的女子。她已然注意到头顶的那架红风筝和挂在上面的两个人,寒冰色的眸子里投射出一道幽怨的目光。
奇怪,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一珩无视四火的怒火,捕捉着奇怪感觉的来源。
风筝像能听懂人的心愿一般,特意放慢了飞行的速度。
白雾依稀,一珩透过雾霭,看到了那个女人。
对视的一瞬间,一珩猛地感到一阵头晕,仿佛无形的枷锁正架在他的气管上,要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双手捂住喉咙,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正在几十米的高空上。
坠落,坠落,不断地坠落,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被冻结,被撕扯成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冷………冰冷地好像有千万支细长的冰锥狠狠扎进全身上下密布的血管。
他听不到四火近乎破音地呼喊他的名字的声音,双眼像被蒙上了一层雾,也看不到四火慌张的神情。
如果幸运的话会掉落在树干上缓冲一下,可能还能活下来,断胳膊断腿都是小事儿,回头找医生给安个假肢就行了,不幸的话,就真的很不幸了……
好遗憾啊。还没来得及跟妈说一声“我这月月底就不回去了”,叫他们不用再等了。
咚!
一珩先掉在了一棵树的树冠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碗口粗的树干压断,然后又掉到了地上。
本该传来剧痛的身体此刻却被另一个身体紧紧抱住。垫在身下的那个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迷彩作战服。
四火哥?
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的人,意识率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