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骑虎山往事

骑虎山位于雍城正北边，原本是座无名的荒山。

自从大概十年前张承带领一批不堪被奴役、压榨的村民来到此处后，这里渐渐有了人烟和生气，原来的荒山也被开垦成了一方方良田沃土。

黄巾乱世以来，山河破碎，人口凋零。

当时的雍城县令最初对于张承带领的这队占山垦荒的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随着他们的生产日益丰盛之际，县令便派人上山收税去了。

面对收税的官兵，张承本能地反感，可当对方说出税额后，张承却同意了。

如此过了几年，倒也吃喝有余，活得逍遥自在。

后来又有一个名叫韩乐[信宁1]的人带了一队人马，特意前来投奔张承。

两人相似的遭遇让他们惺惺相惜，很快就结为了异姓兄弟，并联手将山上的荒地开垦得更多了，俨然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终究好景不长。

建兴六年（公元228年），春。

这正是播种的季节，偏居于益州的大汉朝廷在诸葛亮的主持下，开启了北伐序幕。

诸葛亮初次北伐，行如霹雳，动若雷霆，所向无前，势不可挡，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轻松拿下了陇右三郡（南安、天水、安定），大魏朝廷震动，天下恐慌。

为了积极备战，雍城县令接到了筹集粮草的命令。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是行军打仗最起码的准备。

所谓军令如山，雍城县令岂敢有违？

为此，雍城县令毎日亲自带人到辖境内的各个村庄收粮，为了安抚民众和以防万一，每次他都带足了五百多名县兵，这才总是顺利地收到了粮食。

最初县令并没有将张承等人纳入收粮对象中，可当他收完最后一个村庄后才发现距离完成任务还差五千斤，他就不得不考虑向张承等人收粮了。

然而，张承等人可不像村民那般好说话，如何不引起他们反抗还能顺利收到粮，这可让县令伤透了脑筋。

此时身为令史的周浩挺身而出，说道：“下官有一拙计，令君愿听否？”

瞌睡遇到枕头，县令自然乐意。

周浩于是对县令说，可以先许诺张承等人这次交出五千斤粮食，可以抵明年税收，等到明年战事结束的时候，就死不认账。

县令闻言，拍案大怒：“尔反复小人，岂敢胡言？”

立马就将周浩给撵了出去。

众人见县令震怒，全都为求自保而沉默不语。

县令无计可施，只好亲自写信给张承和韩乐，向他们讲述了当前的战况和自己面临的难处，希望他们能够在多年来相安无事的情谊下，帮帮自己度过眼前的难关，战事结束后将如数奉还。

张承、韩乐收到县令的信后商议，韩乐说：“官字两张口，岂能信得？”

于是张承回信道：“你们打仗，与我等何干？想要粮草，秋后来取。”

看到回信，县令气得口吐鲜血。

县丞见此情形，抚慰县令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承等人，远迁来此，若非令君仁慈，默许他们安家落户，他们岂有今日？国家危亡之际，不思效力，反而作乱添堵，此非小人行径而何也？不如出兵剿灭之！”

县令一时间口不能言，只是连连摆手。

过了许久，稍稍缓和了些后，县令才艰难说道：“天下百姓，困顿多时，何必赶尽杀绝？”

县丞无比急切地说：“你倒还为他们说好话，他们可曾念你半点恩情？”

县令轻叹一声，无可奈何。

见状，县丞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令君何不用周浩之言？”

县令顿时瞪大了眼睛望着县丞，随后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思忖良久之后终于还是默默同意了，但他告诫县丞说：“此事须你亲自去办，尽量莫要节外生枝。”

县丞领命而去，不出两日，果然带回来了五千斤粮食。

当战事正当吃紧的时候，县令忽然被撤职，原因竟是有人举报他与山贼勾结。

县令永远都不知道，他的罪名正是县丞与令史设下的圈套。

县丞原本以为只要县令被撤职，他便能因举报有功而顺利接任，却没想到扶风太守重新任命了一名新的县令就任，此人姓许，名魁，字君先。

许魁可是太守傅玄的亲信。

此人不像前任那般仁慈，到了秋天，他第一个就派人上山向张承等人收税，税额是此前的十倍之多。

张承等人自然不愿意，与收税官兵起了冲突，杀了四五人。

自此，张承等人被许魁正式定义为山贼。

张承等人也干脆坐实了山贼的名称，开始修建防御工事，加强防御能力，储备粮食，正式将山名改为骑虎山，并与暗中准备反魏的贾村取得联系，成为了盟友。

那几年，诸葛亮始终不忘北伐，时刻都在对魏国用兵。

许魁一时间也没有功夫和精力来对付张承等人，彼此之间也相对相安无事了多年。

直到去年，趁诸葛亮暂时停止北伐的间隙，县丞便开始怂恿许魁向山贼用兵。

他说：“近日属下收到密报，诸葛亮不久后将再次北伐。这次诸葛亮不仅与鲜卑轲比能相勾结，还与境内何处山贼土匪有联系，其中就有骑虎山匪众。诸葛亮一旦起兵，张承等贼人便与之里应外合，不可不防。”

许魁早就容不下张承，常常想先灭之而后快。听了县丞的怂恿，自然一拍即合。

县丞随即又说：“张承等人，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令君有虎威之势，若能亲自领兵，一可鼓舞士气，二可震慑贼众，必定一战而胜！令君有此军功，可功名立显，垂名青史。”

许魁听得很受用，乐得哈哈大笑。

当即召集属臣商议出兵事宜，周浩明白县丞之意，劝阻许魁不能贸然出兵。

周浩说：“如今贼众，今时不同往日。若贸然兴兵，必凶多吉少。”

许魁大怒，以周浩妖言惑众、怠慢军心之罪打了二十大板。

县丞也暗恨周浩，认为他故意与自己针锋相对，想着以后有机会定要将他除掉。

许魁出兵之际，周浩因伤留在雍城，料定这次许魁将会死于沙场，于是叫来弟弟周滔写了密信送至太守府，信中痛斥县丞怂恿许魁出兵攻打骑虎山，也委婉地表示自己因为劝阻许魁而挨了板子。

果然不出所料，许魁贪功冒进，被韩乐斩杀。

太守傅玄听闻此事，怒不可遏，当即传令命周浩接任县令一职，并令周浩处置县丞。

两人之间有太多秘密不能外泄，接到命令后，周浩第一时间就下令将县丞处死了。

自此，周浩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县令。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然而周浩却一把没放，他要稳定，并再次与骑虎山达成了和平共处协议，只要骑虎山依旧按原来的税收额度及时交税，彼此便能相安无事。

张承等人也自然乐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