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夫妻话王熙凤垂泪
看着往日里神采俊逸的公子哥这会儿落魄得落汤鸡一般，鸳鸯心里生出些怜悯来，急拉着贾琏出了贾赦的院子，嘴里埋怨道：“大老爷忒心狠了，无论什么事，都不该这么对二爷。”
贾琏苦笑着回道：“此番多谢你，大恩不言谢。将来你若用得上我贾琏，万死不辞。”
鸳鸯停下脚步，笑道：“二爷这话严重了。”
外面守着的王熙凤，远远地瞧见了赶忙迎上来，待看清贾琏一身墨汁加上几处伤口，心如刀绞一般，眼眶一红，泪水扑簌簌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平时里多么巧嘴的一个人，竟是喉咙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她深悔自己不该怂恿贾琏忤逆大老爷。
平儿也在旁边哭，气道：“大老爷太过分了，便是老子打儿子，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旁边丫鬟婆子瞧见这情形，也都半真半假地跟着抹泪。
贾琏拍拍身上，对王熙凤笑道：“不过一点小伤，你们哭得像是我要死了。”
王熙凤听他说话不吉利，轻轻在他身上打了一下，挤出一句：“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咱们回家。”
她从手上取下一对上好翠玉镯子谢鸳鸯，鸳鸯不收，笑道：“二奶奶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和鸳鸯说话，王熙凤又恢复了她往日的巧嘴，道：“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子贡受牛的故事，你要是不收，下次遇着事，我可不敢麻烦你了。”
鸳鸯拗不过王熙凤，勉强收了一支，又拉着王熙凤到远处，小声道：“这事要不要告诉老太太一声？”
王熙凤摇摇头，道：“犯不着拿这个事惹她老人家不开心。”
鸳鸯看了一眼贾琏，道：“二奶奶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就不多嘴了，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使丫鬟来叫我。”
王熙凤谢了又谢，送走了鸳鸯。
一行人回到自家院子，王熙凤和平儿两个七手八脚地给贾琏换衣服检查伤口，身上青了七八处，手上脸上有四五道被瓷器划伤的口子，不过都不大，只右脸颊上那处两指长的伤口有些显眼。
王熙凤一面给这些伤口上药，一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贾琏逗她道：“不过是些皮外伤，一两日就好了，值不得你这许多眼泪。若是哭肿了眼睛被人瞧见，还以为我打了你呢。”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话。都是我的不是，害你吃这个苦头。”
贾琏抓着她上药的手，揽进怀里柔声道：“也不单为了你那番话，咱家的事大家心里都知道些，大老爷这些年看着躲在别院里闲云野鹤，实际上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事是一件也没少做。每年因着他，用了多少人情又要还多少人情去，曾祖祖父他们留下的那些用一分便少一分，我们这些儿孙又是不肖的，长此以往，如何维持得住？”
王熙凤万料不到能从贾琏嘴里听到这番话，一时怔住了，只听贾琏继续道：“你管着家里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上面老的一个个好生伺候着，下面小的一群也不能亏待了，多少张嘴，多少花销，都压在你肩上。他们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个想着你的不容易念着你的好？我和你是夫妻，我不体谅着你，谁体谅你？今后大老爷那里出格的花销，有我推了，再不逼你了。”
一番话说到了王熙凤心坎里，犹如寒冬天有人送来了暖炉，酷暑天有人送来了甘露。
瞧她平日里刚强，那不过是背后没个依靠，只能自己硬挺起来，眼下被贾琏护着，顿时勾起平日里忍着的满腹委屈来，扑进贾琏怀里呜呜咽咽将那积攒了两世的委屈宣泄了出来。
平儿最知王熙凤的难处，也最心疼她，这会儿两夫妻互诉衷肠甚是欣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悄悄退出去放下了帘子。
王熙凤到底和一般女子不一样，只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压在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便止住了眼泪，冷静下来倒有些不好意思，叫了平儿进来伺候贾琏，自己躲到里间补妆去了。
不一时有婆子来问事，王熙凤眼圈微肿不好见她们，便只隔着帘子吩咐。
打发了几个问事的婆子，她才抽出空来和贾琏商议贾赦的事。
贾琏不以为意，道：“他还真能为着一个丫头打死我不成？”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心想：“你倒是豁得出去，也不体谅体谅别人，瞧着你被打成那样，别人心里剜肉一般。”
平儿道：“那也不是个事，不如把这事和老太太说一说？大老爷这些年是闹得有些不像话了，净指使着二爷在外面给他做脏事。”
王熙凤心里已经有了盘算，道：“这事要老太太知道，但不能我们开口，得让老太太自己瞧出来。”
平日里府里的糟心事，一大半都是她拦着才没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的，如今反过来她想送股风进去，自然易如反掌。
贾琏想要瞧瞧自家夫人的手段，便道：“夫人有何高见？拙夫愿闻其详。”
王熙凤笑道：“高见没有，低见倒还有个。你明天不要出门，我自有安排。”
另一头，鸳鸯回去的时候，贾母正找她找不到，见她回来，便随口问她去哪了，鸳鸯笑着回道：“二奶奶那里得了几张好鞋样，想给老祖宗做双过冬的鞋，便叫我过去参谋参谋。”
说完立刻捂着嘴笑道：“瞧我，二奶奶原本还想给老祖宗一个惊喜，倒让我给漏了底。”
贾母闻言呵呵笑道：“就她把戏多。”
说完对周围丫鬟婆子道：“等会儿凤丫头来了，你们都不许说，只当没听到这话。”
众人齐声笑道：“都晓得，难为二奶奶这份孝心。”
到了伺候晚膳的时候，王熙凤略施粉黛，竟露着微微红肿的眼眶来了，贾母瞧着心里奇怪，问道：“凤丫头，是不是琏哥儿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王熙凤闻言忙道：“没有的事，想是中午没睡，气色差了些。”
贾母将信将疑，道：“既如此这里不用你伺候，早些回去歇着，明个儿过来，我要瞧着你好好的。”
王熙凤惶恐谢罪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