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清水出芙蓉 杀敌不用刀
好在约有一柱香时间后,但听得门外竹杖声响,便见王微在两名婢女的相扶下,拄着竹仗走了进来。
玄法待客的这间禅房并未关门,而是敞着门窗,一边喝茶闲聊之时,还能一边赏看外面的黄山美景。
如果不是汪汝谦聊起让江河感觉十分沉闷无趣的学业问题,而且还考较他的诗书文章,在这古刹里喝喝茶、赏赏景,江河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倒是旁边的玄法老和尚虽然是个学佛修禅的,但于经书上的学问竟然也不差,颇有研究,经常能插口聊两句,与汪汝谦探讨一二。
这座掷钵禅院既是以禅院为名,自然是十分明显的禅宗寺院。而在汉传佛教八宗中,禅宗无疑是吸收中华传统文化最多的,揉杂了不少儒家、道家的思想在内。
事实上道、儒两家在延绵至今后,也有相应吸收了些佛教思想,都互有影响。比如兴起于南宋年间的全真道,就讲求三教合一。
而程朱理学中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跟当和尚持戒也差不多,反正都是要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不过真正能做到严于律己,完全按照理学那套来遵行的古板道学先生,其实也很少。
由于到明末时期已是经过了王阳明心学的兴起与盛行,所以虽然眼下的理学仍是占据主流与正统,但晚明时期的文人士子们作风已经是相当开放,颇有追求本心,放飞自我之感。
许多读书人的思想也有受到心学影响,很大一部分对理学,以及科考规定的死八股都产生了置喙与批评。
不过下层读书人的这些思想,还暂时影响不到上层决定,科考仍然是那套,导致许多有真才实学的人,都在八股门前饮恨收场。
就比如眼前这位掷钵禅院的玄法和尚,据说以前也是读书人,并且也曾过了童生试,得了秀才功名。只可惜后来乡试屡试不中,便心灰意冷之下,出家为僧了。
所以别看老和尚已经出家了,其实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公,这方面的学问还不浅,至少江河是有些自叹不如的。
也亏了有玄法不时帮忙转移话题,才让江河不至于一直承受汪汝谦的火力。
因为房门正敞着,所以王微在婢女的搀扶下,直接便走了进来,然后在门口处微微屈身万福,向三人行礼。
江河听得竹杖声响,转头看去,见得王微出现在门口,立即不禁双眼一亮,生起惊艳之感。
原来王微这一去不仅是上了药,而且还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她的背包里便有几件替换衣物,此时是换了身淡绿的青衫,宛如早春的嫩芽新发,充满了洁净与生机之感。
王微之前为了爬山,是故意换了身耐脏耐磨的粗布衣衫,爬山的过程中还弄得灰头土脸的,遮掩了她许多美色。
此时洗干净了脸,换了身衣服,之前被布帕包裹的头发也披散了下来,立即让江河看去,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感。
尤其前后的形象对比,再加上此时王微又正站在门口的阳光处,仿似让她整个人渡了层光晕,便让江河不禁更加大生惊艳之感。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毕竟他前世也是见惯了各种美女的,哪怕他那个时代的美女许多是活在精修与美颜滤镜里,以及还有不少人工调整过的。但至少呈现出来,看上去都是美的。
在经历过前世不可计数的,不同类型风格精修美人们的视觉冲击后,江河自认为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抵抗力的,至少不会存在什么让他能一眼心动的了。甚至偶尔还会有些审美疲劳,都不稀看了。
惊艳归惊艳,前世网络上包括现实里,让他一眼惊艳的美女也很多,但一眼便相中甚至一见钟情,就不存在了。
而且所谓的一见钟情,大多都是影视、文学作品中的戏剧效果,有一定夸张性,反正他是没在现实里真正遇见过一见钟情的恋人。
只能说一眼心动有可能,但大部分人都并不是心动便会立即行动的人,大街上让人心动的高回头率美女也很多,但也没见有哪个男人在擦肩而过后,就立即上前搭讪追求的。
能在大街上行色匆匆的,大部分都是打工狗,能回头多看两眼美女就算不错了,也没那个时间。更别说真做了,也肯定是九成以上会以失败告终。
王微向房中三人行礼过后,目光倒是更多放在了江河身上。眼见江河眼中闪过惊艳之感,她本正不由有些心喜,但随即便见江河很快恢复镇定,又不禁有些心头讶然,还有些稍微难明的失落感。
不过她很快便展唇一笑,掩饰了过去。
汪汝谦一见到王微出现,立即高兴地起身相迎,大笑道:“美人学士来了,我等正在探讨学问,修微正可参与。”
说罢又转头向江河道:“贤侄莫要以为修微只是女子,又流落风尘,若她身为男儿,恐怕早已是高中状元了。”
王微立即谦虚道:“然明公太过誉了,妾身不过只懂些诗词小道尔,哪里便作得圣贤文章!”
汪汝谦笑道:“你若真去应试备考,去学一学八股文章,又有何作不得?”
江河此时接道:“小侄这一路而来,也早已领教过修微姑娘的学识了,当真不让须眉,可做个女状元。”
两人都提了状元,但汪汝谦则说她如果生成是男儿,则有机会中状元,江河却直说她就能做女状元。似乎在他心里,就真的是如之前说过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并不把女子看的低下。
“江公子就更说笑了,自古以来,又哪有女状元的?”王微的目光又忍不住在江河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口中笑道。
江河道:“若一视同仁,女子也能参加科举,自然便有女状元。”
汪汝谦闻言,不由道:“贤侄此言便谬矣,女子怎能参加科举?”
江河道:“现在不能,将来便未必不能。连武曌都能做皇帝,女子参加科举又算得什么事?”
汪汝谦不由摇头道:“贤侄还是太年轻了,此番话可不好在外乱讲。逆武窃唐,牝鸡司晨,乃虐熖一时,秽名无穷。你这等言论若是传出去,哪怕将来科考得中,也要于仕途有碍。”
江河听罢,刚想开口争辨,但想了下,还是忍住压下地改口道:“世伯说的是,小侄谨记了!”
汪汝谦见状,立即一副孺子可教状地点头抚须而笑。
王微虽然也有些惊讶于江河的言论,但这时也在旁替江河打圆场道:“江公子也不过是与我等私下说笑罢了,当不得真的!”
但她这话一说,却不禁让汪汝谦有些留心地在两人身上来回瞧了两眼。
之前他也未曾多想,但这时一细想,王微脚受了伤,下马时都得要人扶着,那她之前上马时却又是如何上的,还不是得这小子……
想到此处,立即不禁暗生醋意。他目前是对王微很有意,想纳王微为妾的,否则也不会王微一离开茅元仪后,他就立即帮王微在西湖边上置宅安居。这次王微说要游黄山,他也立即放下手头生意陪着一起来了,还借口说要顺道回家乡看看。
其实眼下的歙县汪家中,他大哥汪汝淳也并不在家中,同样是在外忙碌生意。
都要出门做生意,自然少有久居家里的。有的人甚至成婚不久,就立即与新婚妻子告别,出外谋生了。
江河的大哥江流就是,开年成婚后不足一月,都还没过蜜月期,就把新婚妻子丢在家中,出门而去了。
这种现象在徽州很普遍,以致徽州府各县的街头,都是老弱妇孺居多,大部分成年男子都是在外谋生的,跟后世许多地方的打工潮一样。而且后世的打工还往往是夫妻都一起出去了,留下的只有老弱。
后世是种地不赚钱,不如到大城市打工赚钱多。此时的徽州则是窘于自身的地理环境,被群山包裹,地少人多,靠种地根本都养活不了家中,只能是出外谋生。
汪汝谦终究是颇有城府之辈,此时虽看出了些王微与江河之间的不对,但当下却是保持了面色未变,先不动声色地请王微入座。
待王微坐下,又有小沙弥奉过茶后,汪汝谦举杯喝了口茶,看着江河抚须道:“老夫若没记错的话,贤侄今年是年方十七吧?”
“正是。”江河含笑点头,“世伯记得一点儿没错。”
旁边的王微听得此话,则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重新仔细打量江河。她之前虽然也看出了江河很年轻,但到底多大她却没问过。在她看来,她觉着江河差不多也加冠了。
前身的江河可能读书读多了,所以本就有些少年老成。而江河穿越过来后,他本身就是个成人灵魂,自然也显得更加稳重。再加上这具身体个头又高,骨架也大些,说是二十多岁也不为过。
年轻人十七、八,跟二十二、三,本来也就差别不大,尤其只要个头上去了,更加显不出来。
江河前世,网上还有个女的问人初中生加微信的笑话,结果那初中生说自己才上初中,家里不让用手机。
虽然不知真假,但他那个时代,物资发达,各种营养都跟得上,所以许多小学生就有长一米六、七了,只从背后看个子,根本区分不出来多大。有的长的成熟些的,看样貌也同样很难分辨。
此时汪汝谦一提,王微才知道,原来江河居然才十七,但她今年却是二十有五了,两人之间相差了整整八岁。
有道是娶妻当娶贤,她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幻想去做人正妻。但纳妾大部分都是纳年轻漂亮的,都是半大老头子去挑小姑娘,哪有人会纳个大的,更别说还是差这么多了。
像本朝宪宗皇帝迷恋大他十七岁的万贵妃这种情况,不但自来皇家未闻,民间也是十分少见,反正她是只听说过此一例。
王微心中确实是对江河已颇有好感,所以心中也免不了因此而产生些联想,但此时汪汝谦的一句话,就直接让她认清现实,打破了她对江河产生的所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