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血饲苍溟**

蜃楼城的月光是垂直的。

当楚昭然握着双鱼锁插入祭坛锁孔时，整座海底古城开始翻转。珊瑚宫殿的梁柱变成倒悬的利齿，鱼群惊慌地游向突然出现在头顶的海面。沈寒秋后背的北斗疤痕发出红光，将两人牢牢吸附在正在倾覆的青铜祭台上。

“抓紧！“楚昭然单手扣住祭坛饕餮纹，另一只手抓住沈寒秋的腕带。鲛绡在剧烈晃动中撕裂，露出她小臂内侧密密麻麻的刺青——正是青铜钥匙上的星象密文。

锁芯转动的咔嗒声仿佛叩在心脏上。祭坛中央升起水晶柱，内里封存着半人半鲛的骸骨，尾椎处嵌着与楚昭然玉佩同源的昆山寒玉。骸骨掌心托着的青铜鼎中，漂浮着两颗跳动的心脏。

“原来在这里。“熟悉的苍老声音从头顶传来。修罗岛主倒悬的身影踏着海浪走来，面具缝隙间垂落的银发竟与水晶棺女尸一模一样。他指尖轻点，楚昭然颈后鳞片突然暴长，刺破皮肤流出荧蓝血液。

沈寒秋的裁云剑突然自行出鞘，剑气在两人之间划出冰墙：“当年你用我母亲炼制闭气丹时，可想过明月佩会反噬？“她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的明月印记正吞噬着周边皮肤。

“好孩子，该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了。“修罗岛主挥手招来血鹰群，每只利爪都抓着青瓷瓶。瓷瓶炸裂的瞬间，楚昭然感觉全身血液沸腾——那些是他儿时药浴用的器皿，此刻正疯狂吸收着海中荧蓝。

记忆随着血液的流失喷涌而出。十岁生辰夜，楚昭然躲在密室看见父亲将鲛人少女按进药炉，少女尾鳍拍打出的水花在炉壁凝成“明月“二字。当楚怀瑾捧着炼出的明珠转身时，少年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长出鳞片的双手。

“不——！“楚昭然嘶吼着震碎冰墙。失控的控水术卷起漩涡，将血鹰撕成碎片。修罗岛主却大笑起来，面具在激流中脱落，露出与水晶棺女尸别无二致的容颜。

“沈...明月？“沈寒秋的剑锋开始结霜。她终于看清对方锁骨处的游鱼烙印，与自己身上的疤痕形成镜像。

“我可怜的容器。“修罗岛主抚摸着水晶柱，“当年剖腹取出的双生子，哥哥继承鲛人血统，妹妹沦为药人——你以为换心就能改变命数？“她突然扯开胸甲，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嵌着明月佩，而原本的玉佩所在处跳动着沈寒秋见过的青铜鼎中的心脏。

整座祭坛开始下沉。楚昭然发现自己正被吸入水晶柱，昆山寒玉与他的血脉产生共鸣。沈寒秋突然将裁云剑刺入祭坛裂缝：“楚昭然！看看鼎里的东西！“

青铜鼎在震动中倾斜，两颗心脏表面浮现出人脸——正是楚昭然与沈寒秋的模样。更骇人的是连接心脏的血管，分明是双鱼玉珏的纹路。

“当年换心术的祭品。“修罗岛主指尖凝聚水刃，“现在该物归原主了。“水刃刺向沈寒秋的瞬间，楚昭然体内爆发出龙吟般的啸叫。他的双目完全变成幽蓝色，抬手间召来千米外的惊涛。

海水的重量突然消失。所有水滴悬浮在空中，折射出三千个真假难辨的蜃楼城。沈寒秋在无数幻影中看见真实：修罗岛主的心脏血管连接着海底火山，而真正的命门是......

“左肋第三鳞！“她将裁云剑掷向幻影。楚昭然几乎同时出手，控水术凝成的冰矛精准刺入鳞片缝隙。修罗岛主发出非人的惨叫，身躯在崩解中现出原形——竟是首尾相衔的双头鲛人，腹部嵌着二十年前青州城的微缩模型。

“双生...同命...“沈寒秋咳出冰渣，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透明化。楚昭然疯狂地试图用控水术为她止血，却让更多血液化作荧光水母游向深海。

水晶柱在此刻彻底碎裂。昆山寒玉融入楚昭然胸口的同时，青铜鼎中的心脏开始剧烈抽搐。修罗岛主残躯突然抓住沈寒秋，将她拖向正在苏醒的海底火山：“就让镜奴为这场百年局祭献......“

岩浆喷涌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沈寒秋看见楚昭然撕裂的瞳孔中映出两个自己：七岁那年被铁钩穿透的镜奴，以及药池倒影里长着鳞片的鲛人。她突然笑了，用最后力气捏碎颈间玉珏。

“活下去，哥哥。“

荧蓝血液与岩浆混合成诡异的光柱。楚昭然在意识消散前，看到沈寒秋的身体化作万千发光水母，每一只体内都跳动着星图碎片。双鱼锁从火山口升起，拼合处渗出沈寒秋最后那滴泪化成的珍珠。

***

三个月后，玄铁堡地宫。

楚昭然抚摸着新铸的裁云剑，剑身映出他颈后完整的鳞甲。密室墙上挂着三百张星图，中央水晶棺里躺着心口嵌珠的沈寒秋。当他将双鱼锁放入棺椁时，珍珠突然融进女子眉心。

窗外飘起青雪，海底传来的鲸歌中混着骨笛余韵。楚昭然翻开从火山口取回的青铜匣，里面蜷缩着与沈寒秋一模一样的女婴，后背的北斗七星疤泛着淡淡蓝光。

匣底血书写着：因果轮回，往生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