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明月迎我归故乡
“我玄清府为南派内丹道祖庭,主修体内金丹大药,这《清静经》并非山中法经,而是神真道所修经文,乃山中高修外出行走,偶然所得,故此我才不知,非是先前有意瞒你!”
孙平之郑重解释了一句,又道:“神真一道主修观想存神、照观真我,讲究静心、明神,此经非是修行功法,而是入静养神之法,凡人亦可学。
“依你现状,修复魂魄确实困难,可你本身就魂魄壮大,即便受损,亦不比常人差上太多,只是因魂魄伤的重了,以至于神明衰弱。
“神明者,心神也,神由魂所生,却并非依魂而存,赠此经书那位高修有言:你这几日,需得清净而明神,若使得神明灵动,方有望于洞神鉴上留影,通过鉴考司法试!”
苏墨心中激动,但接过经书,却并不急着翻看,而是好奇道:“不知是哪位高修道爷所赠经书,既承此番恩情,须得道谢才是。”
孙平之却只是笑着摇头:“等你将来修行入门,自然知晓,若是连凝念服炁一关亦过不了,人家要你一声谢有何用?”
苏墨只能点头称是。
说罢,孙平之又拿出一个小木盒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两粒豌豆大小的透明小丸。
“这是明神丹,无甚大用,精神萎靡困顿之时,服用一粒,可清明头脑。”
孙平之将木盒推到苏墨面前,笑道:“我见这清静经于你有用,想着此丹或许亦有效,还专门去问了悬壶峰的师兄,可惜此丹本不常用,就余下这两粒而已。”
苏墨忙道:“这可如何使得?”
孙平之摇头:“无妨,我留着也无用,便送与你了,只是此物须得慎用,不可影响了睡眠,否则反伤了神。”
苏墨赶忙谢过。
见事情交代完毕,孙平之正起身子,面色肃然道:“法试一事我已由院中报知鉴考司,临来时收到答复,刚好明日司中人手有空闲,约巳时将会来人,你需做好准备。”
无论心中再是坦然,闻言苏墨都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以他目前的神魂状态完全没把握通过法试,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清静经》到底能有多大作用。
但既已坚定心志,自然不会轻易动摇,他强压心情,又是应了。
见苏墨面色不改,无有慌乱不安之意,孙平之暗自点头,又指着桌上的经书道:“时间尚早,你先翻阅一遍经文,若有不解之处我还能与你解答。”
闻言苏墨点点头,翻开手中那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妙经》。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开篇百十字,阐述经文清净之要义,再往后便是如何通过气息吐纳、调整身心进入清净明神状态的修习之法。
初读之下不觉如何,可越是往下看,苏墨就越觉得此法暗含玄妙道理,渐渐的口中就低声诵读起来,只觉几日以来那种心神不宁之感减弱少许,就连头脑中的刺痛也平息了一些。
不知不觉之中,他竟是看的入了神,忘却了面前坐着的孙平之,亦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只觉身心俱静,唯有口中经文。
孙平之看着面前物我两忘的少年,眼中不由透出异色,不自觉就压低了自己气息,生怕惊扰对方。
一刻钟后,苏墨念完最后一句经文,又沉浸了片刻,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神清气爽,竟是状态比先前好了不少。
“如何?”孙平之忙问,可看到对方眼中神采,心里已是有了答案。
“有效!”苏墨面露喜色。
“可有疑难不解之处?”
苏墨摇头。
孙平之不由啧啧称奇:“此经文我亦翻阅过,粗看三遍,方觉其中粗浅韵味,你初次阅读,竟能感悟其中清净之意,悟性、心性俱是不凡,或许旬日之后,真有望能入遴玉院。”
说罢他指着先前的小木盒:“试试,服用一粒明神丹,再读此经文,据悬壶峰凌师兄所言,应是效用倍增。”
苏墨忙捻起一颗透明药丸,送入口中咽下。
初始无有所感,可几息之后,就觉腹中一点清凉之意骤起,仿若是灌下了一大缸薄荷水,全身毛孔瞬间舒张,血管中流淌的仿佛不再是热血,而是冰水。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口舌肺部都像是被寒冰冻结,冰冷刺骨。
苏墨不敢耽搁,忙端起手中经书。
可又哪里看的进去?
开头百十字,看了好几遍,完全失了方才那种状态。
于是改为大声诵念,直到读至中篇,苏墨突然感觉周围一片静谧,脑海中别无他物,只有口中经文。
蓦然间,他仿佛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识海之中,思绪所凝聚的虚影依旧淡薄无比,可却渐渐有了形状,与自己的模样逐渐重叠,同样在踱着步子大声诵念经文,只是动作举止尚显僵硬。
孙平之随手掐诀将屋舍内外隔绝,免得里面动静传到外面,反引来院中其余人打扰此处。
他看着屋内来回踱步之人,目光中的惊异之色更甚。
《清静经》虽是神真道的经文,可大道修行,本就有相通之理,内丹一道亦是讲究“性命双修”之道。
性者,心也、神也、心性也。
何为“心性”?
明我,去妄,悟真是也!
这本经书所述之理并不玄奥,反倒是通俗易懂,无非是阐述清静无为,欲念便消,从而心神自宁罢了。
可懂归懂,却难以明悟。
古往今来,大道之理由多少前人阐述,多少后人追寻,当今种种典籍所述,无一不是鞭辟入里。
可又有多少人能悟得其中真意?
先前掌院将这本《清静经》交由自己之时,他也曾翻阅过,自觉品出其中韵味,已得清净之意。
可若真要习练,没有一两柱香的功夫只怕是入不了门。
而眼前之人仅是初次翻阅,竟能几息入静……
想到这里孙平之不由失笑摇头:自己一个炼炁境修真,竟然还比不过一个未曾闻道的孩子?
他不禁想起对方先前于青云上豪气所言:或许此人真有那百万、千万里也无一的心性、悟性。
……
等苏墨退出识海,感知再次返回到现实之后,发现窗外天色竟是有些暗了。
自己到底入神了多久?
他的脸上显出一丝茫然。
“申时刚过,已是酉时了。”
孙平之看到他愕然模样,笑着摇头道。
竟然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苏墨心里惊讶,在他的感知当中,时间顶多过去了一两刻钟而已。
但此时被说破,终于发觉自己口干舌燥,也不及多话,连着灌了好几大杯茶水,这才感觉痛快不已。
“看来凌师兄所言不假,这明神丹果然有效,我虽无余山主那等本事,能瞧出你神魂形状来,可观你气色,比之先前要精神灵动不少。”
孙平之笑着起身,手中袖袍一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遮罩被掀开,外面风吹草动细微声响透过门窗缝隙传入,显得格外真切。
苏墨闻听此言,细细感受了一下,这才惊觉自己头脑中的抽痛居然已近乎消失,思绪也不再那般滞涩迟钝,虽然仿若源自精神深处的虚弱无力之感依旧未消,可整个人却好像卸下负担,轻松了不少。
“魂魄应当未有恢复,但神明确实比先前更为清爽灵动。”
他拱手道谢,心中一块石头缓缓落地。
服用了明神丹之后再修习《清静经》果然效果倍增,自己能够明显感受到状态的恢复,鉴考司法试所带来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不少。
“无需谢我,这本是你自身缘法。”
孙平之摆了摆手,又交代道:“天色将晚,你勿再服食明神丹了,经书也无需再看,不可耽误休息,要切记过犹不及,反伤其本。
“明日法试我亦会同来,无论届时成与不成,你都无需过多忧虑,否则反而劳神。”
苏墨见其语气郑重,自然也明白对方所说道理,于是点头称是。
随后孙平之又演示了九个姿势,直到苏墨完全掌握之后,这才停下。
“此法唤做‘通经功’,你无事时可多演练,权当通经活血、强健身体了。”
说罢他就转身告辞:“好了,时候不早,我还需回院中散值,就不多留了。”
苏墨一路送到门外,见对方驾云而去,刚要转身回屋,却瞥见南边一间屋子推开了窗,那个叫姜鹿鸣的小孩儿正在窗口幽幽看着自己。
怪吓人的。
这会儿天色有些暗了,猝不及防之下,苏墨都差点儿被吓一跳。
他看对方也不说话,于是只好挤出笑意拱了拱手。
吱呀一声,窗户复又被关上。
这小孩儿还挺怪。
苏墨摇摇头,回到自己屋中。
过不多时,游天舫从东边青云峰上送来晚食,苏墨吃过晚饭,稍作歇息,又练了一遍通经功,这才打水梳洗,准备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活动了筋骨之后身上暖洋洋的,连日以来始终挥之不去的头痛也几乎消失,苏墨感觉此刻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回想着这一天以来的经历,他恍然长舒一口气,心里仿佛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升了起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虽然没有什么表现,但心里始终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思念、悲伤、迷茫……
那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是他心中难以割舍的过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知晓,自己母亲本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自己就不再是异乡客,而是归乡人。
此方世界亦是自己的半个故乡。
而这玉琼洞天,原是自己的外婆家。
望着窗外家乡月,苏墨嘴角带笑,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