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有些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不是谁想办就能办到的，那得需要时间，必要时还要付出一定代价。就像丛蓉朝老姜要个好点子，满是智慧的老姜不也照样给难住了？
因此，借助进城买农机配件的机会，林会同老姜碰了次面，并道出嫂子现在的难处。老姜听完，沉思片刻道，刚吃几顿饱饭就开始调皮，我还头一回经着像刘喜这样的男人呢，你问他不放羊想干啥？就是凤子龙孙，也得经过一番摔打才能继承大位，趁早让你嫂子一顿棍子把他赶出去算了！林会笑问，怎么，赶跑刘喜，您还能回去啊？老姜得意地笑了，放爷爷不当去当孙子，我是回不去啦，你可以再找别人嘛。
碰了一鼻子灰的林会起身走了，心里在骂，找别人问你干啥？废话！人不咋地，脾气可怪暴躁的，留还怕留不住呢，举棍子就打……权当这趟没来。
但火疖子早晚有出头那天，干脆别管他们！
老姜冲着林会的背影连点了好几下，臭小子，数他娘你最坏，坐蜡了？该！一点也不多，不是你暗地里鼓动孩子整我那时候了？嘿嘿……让你嫂子折腾死你才好呢！但老姜的心还是像被人突然压了块石头，按当下最时髦的话说，不成夫妻还可以成为朋友，他非常珍惜同翠云的那段感情。
于是第二天早晨，老姜安排完工作便去了齐瑞新办公室。齐瑞新问他干什么，老姜说他来厂上班也挺长时间了，一直没回家看看，就想回趟家，向您请个假。齐瑞新说那就回吧，向你手下人交代一下就中，没必要和我说。老姜说官身不得自由啊，当领导要有个当领导的样，以身作则，不能说走就走，总得打声招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齐瑞新对妻子说，看见没？这就叫会当官儿，不会当官的忙个臭死，会当官的整天闲着没事干，这小矮人儿还挺懂规矩呢。吴端端莞尔一笑，小儿矮人够聪明。
到车站买了张车票，老姜坐上回家的班车。
到翠云家时也就上午九点钟左右，翠云正用独轮车往外推羊粪。老姜突然站在她面前，翠云感到挺惊讶：
“哟，大哥，你咋来了？”
“我就不能来呗？回来看看你。”
“走，上屋吧。”
翠云放下独轮车，二人上屋。
老情人相会，自是有万般感慨和幽情。老姜挎炕沿边坐下，翠云倚在门旁。老姜问，我来一旦被人看见不会有事吧？翠云说，谁家还不去个人了……渴不？我给你倒杯水。老姜说，我你还不知道，整天跑山，除了酒，啥稀的都不动，顶多一碗米汤。
“那就等中午圈羊吧，让刘喜陪你喝几杯。”
老姜淡然一笑，我可不想在这吃那顿饭。于是二人唠了阵闲嗑。
由于关系特殊，口气中难免流露出某种嘲弄、轻率和不严肃。给翠云的印象是，老姜变了，从衣着到步伐都变得快让人认不出了，满嘴谈吐的都是些文明练达的词汇，全不似放羊那会儿吆五喝六、充斥着脏话和粗话。翠云也变年轻了，三句话没完，就展开对老姜的讽刺和嘲弄：挺风光呀，听说在管件厂当官了，一个月挣多少钱呀？老姜欲笑又控地嘬着雷公嘴儿，唉，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呀……当官谈不上，只是个破烂主任，至于工资么，一个月也就两千来块钱儿？死工资，没多大出息；不过，请假也有工，在厂里干仨月，足能抵住在你这干一年的，这身子骨，都快待散架子了。
“呦，工资还不低呢……”
“马马虎虎，也就闹个生活费，凑乎活着吧。”
“你不想闹个人儿吗？啥时候领回来让我见见呀？”
“正在谈着，坐家女儿，不过还行……前些日子她过生日，我给买了个大蛋糕，你儿子也吃着来，我在电话里提到的酒飘香饭馆儿就是她开的……本来我不想和她处，谁知她父母一眼就相中我了，没办法呀……”
“又走桃花运了呗？”
“话不能这么说，只能说碰上瞎眼的了。前些日子我不牙疼吗？哎？你说怪不怪，我又长了两颗新牙。”
“老一面儿了还长牙，谁信呀。”
“真的，不信你看呀。”老姜又去扒口腔，“现在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你呢，和那个刘喜过得咋样？”
“凑乎吧。”
“听说你俩吵架了？”
“你听谁说的？”
“林会去找过我……”
“什么？这挨千刀的，我的事用他到处乱噜啦！缺谁个臭鸡蛋还不做槽子糕了呢！”
“横赶走我他后悔了呗，怕你赖上他……嘿嘿……”
一番勾心斗角过后，接着便谈到羊，谈到大军和刘喜：小瘪犊子黑眼看不上刘喜，张嘴就骂刘喜不像个好人、劳改犯……说到这翠云的情绪有点低落。老姜说孩子说得也没错，好人能蹲监狱吗？翠云又突然冒出一句：我想挑圈。老姜一听，险些蹦起来：什么？你想挑圈？你傻呀？羊是吃山的东西，咱这又不是禁牧区，有多少人想搞养殖业都搞不起来，你搞成了，反倒想挑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听见没？那群大绵羊能养你老，不就搭个人工嘛。
“可刘喜不想放羊……”
“不想放羊他想干啥？刚干这么几天就起掉，他想当县长，可得有那本事，干脆给他摊牌，放羊就让他在这待，不放羊就赶他走，就凭你啥样的找不着，偏找那么个东西！”老姜一听就火了。
“赶走他你回来给我放羊啊？”
“可也是，我回不来喽……唉，可惜我给你繁殖那圈大绵羊。”
“我也这么想，家里养个大闲人，总不能再花钱雇羊倌。”
“假如让你从刘喜和养羊中间任选一个，你选谁？”
翠云想了想：“当然是刘喜了……”
“看，这不结了，还是人重要，我的话算白说，你别往心里去。”老姜赶紧往回收话题，“所以说，羊挑圈不是办法，撵走刘喜更不是办法，刚结婚，两口子商量着办吧。”
“我倒听说了，用不了多久，咱这也要封山禁牧，羊不让上山。”
“那也不怕，到时候再说。你这有的是地方，大不了盖几间羊舍，完全可以圈养嘛，总之不能挑圈。刘喜这小子有福，好事都让他摊上啦！把这事说给刘喜，他肯定不调皮了。”
“那就听你的。中午在我这吃吧，我给刘喜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圈羊。”
“别别，我是请假回来的，没多长时间，得赶紧回去。”老姜起身要走。
“咋，不回去看看你那仨兄弟媳妇了？”
“净瞎扯……”老姜笑了笑，“大军的事你放心，至于我那钱，他们再来要你就用棍子往外打，打坏活该。”
“没有欠条，你那钱还想要啊？”
“不给也中，我就顺便说说。”
“欠条在我这，林会捡着给我了，等我找找你带走吧。”说着，翠云去找欠条。
老姜说甭找了，我要那玩意也没用，就在你这放着吧；这年头共事都是人在做，天在看。人们的生活节奏变快了，报应也快，全凭良心。
老姜起身走了，翠云含泪把他送到大门外，然后推起独轮车继续推粪。
回城的当晚，老姜在半路上堵到大军，把去他家的事说给他，劝说他回去给母亲服个软，给刘喜道个歉，那是你的长辈，嘴甜点没亏吃，更少不了你一块，大人们的事你们小孩子最好别掺和。
大军听话地点了点头……
把这些了解清楚，老姜心底的石头终于搬掉了。尽管起不到啥作用，起码也能缓解一下那个家庭的紧张气氛。老姜有自己的做人逻辑和准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能够成全他人、助人为乐是件好事。虽然他和刘喜未曾蒙面，但从翠云的态度上看，刘喜一定是个让她心满意足的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